侯府,喜房。 红烛涌尽烛泪,冒出丝丝青烟。 贺芷瑶苦等一宿,不见林千帆归来。 明明人是她亲手相送,说好不在意这些。可仍旧释怀不得,心生妒意。 是她高估了林千帆,只顾着儿女情长。夜不归宿不出几日,定会人尽皆知。届时被太子知晓,那还了得。莫说争储,性命堪忧。 务必要想到办法,劝说动林千帆。 贺芷瑶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眸准备补眠。林思源今日入宫早朝,周氏她不屑应付。 霞光万丈,冬日清朗。 晨鸟离树盘飞,落在屋檐叽叽喳喳。 房内,阮翛然觉得胸口沉闷,睡眼稀松醒来。 原来始作俑者,是林千帆的手臂搭在她身上。 她轻轻将林千帆的手挪开,扭头看向熟睡中的林千帆。 眉宇深拧,唇瓣微抿,一副极不安宁的模样。 阮翛然眼前忽然浮现,她与林千帆一起纵马飞驰的场景。 她一身胭脂色的束腰劲服,勾勒出曼妙身姿。楚腰卫鬓,英姿飒爽乘马疾奔。 林千帆则是一身群青袍衫,手持缰绳英挺威武。神色高傲,肆意含笑,挥鞭追赶。 一阵眩晕头沉,阮翛然扶额相托。 待昏昏沉沉的不适感退去,重新望向林千帆。 这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应当是她与林千帆的曾经。 明明想起来些旧时光,心底莫名其妙有种说不上的失落感。 瞧见林千帆摇首将醒,慌忙闭目假寐。 她忘了前尘旧事,这般同床共枕实属操之过急,不知如何与之相处。 一睁眼便能看见倾心的女子,林千帆喜形于色咧嘴傻笑。 蹑手蹑脚翻身下了床,更上衣衫开门出去。 一夜深思熟虑,他打算将安郡王之事告知父亲林思源。 阮翛然闻见关门声,这才敢慢慢睁开眼眸,暗暗舒了一口气。 碧云叩门,入房伺候她洗漱。 皇宫,太极宫。 王公公终究顾忌着元德帝的身子,只说太子散朝后自会到此。 路驰入殿禀报:“陛下,皇贵妃闹着要见您,若陛下不见她,绝不会开口招供。” 原本元德帝正在服用汤药,念起皇贵妃那日的心狠手辣,呛得气短胸闷。 王公公放下药碗,手忙脚乱帮元德帝拍背顺气。 “咳,你去告诉她,朕不会见她,让她顶着皇贵妃的头衔,在冷宫自生自灭吧!” 路驰并不多言,领命告退。 王公公重新喂药,元德帝憋着气夺过来一饮而尽。 “陛下,千万注意着龙体啊!”王公公是想劝说几句,又深知只会火上浇油,只敢委婉相劝。 元德帝连连叹气,哀伤道:“她那日千真万确想要朕死,仅此一条,朕便无法原谅她。若非顾忌先太子的名声,朕,一定与她算个清楚。” “皇贵妃一向与安郡王走得近,莫非是想拥立安郡王不成?” 元德帝又冷哼道:“你错了,她一心在她贺家的荣耀上,自然是她的侄女嫁与谁,她拥立谁上位。” 王公公如梦方醒,大惊失色道:“这么说是林千帆将军。” 元德帝颔首,阴狠道:“半路父子,终归是无情无义。朕谁都不会选,待太子妃诞下皇孙,朕亲自教养在身边。至于太子,既然掌控不了,不必再留着了。” 王公公被此话吓得双腿一软,颤声道:“陛下不可,万一是位皇孙女呢?” 元德帝怔了一瞬,这正是他忧心之处。不由烦躁道:“朕说是皇孙,一定是个皇孙。” 这一夕,王公公觉得元德帝当真是昏愦胡涂了。 他悄悄问过何太医了,龙体已到了人命危浅的地步。即便是位皇孙,以元德帝的身子又能有几日长久。 应是被补药吊着续命,气色看着不错。令元德帝误以为龙马精神,实则内里早已虚透了。 元德帝服了药,觉得有些昏沉无力,抬手让王公公扶他回龙床上小息。 颜府,颜如珩猛然惊坐起身,唤人道:“来人啊,什么时辰了?” 推门而入的是颜子皓,手中捧着一根戒尺。 颜如珩发觉房外天已大亮,慌慌张张更起官袍。 颜子皓跪地,劝道:“父亲不必赶着去了,辰时过了,早朝怕是已经散了。” <
> 颜如珩后知后觉明了一切,顾不得更衣。衣衫不整,指着颜子皓破口大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逆子,为何总与为父过不去。” 颜子皓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将戒尺相递,回道:“父亲已位极人臣,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中令之位,为何还要与太子殿下过不去?” 颜如珩气得浑身发抖,接过戒尺重重打在颜子皓肩头,怒斥:“说,谁让你这么做的,为何在为父的茶水里下蒙药?你若不说,今日为父,便打死你这混账东西。” 戒尺连续不断,抽打在颜子皓后背,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别以为你不说,为父便猜不到,定又是受你的山长蛊惑,你说是不是?” “啪”的一声,戒尺断成两截。 颜如珩气恼将断尺扔到颜子皓身上,气急败坏道:“为父,这便去见你的山长,我倒要问问俞闻定教唆学生,哪里配为一山之长。” 话音落,家丁前来通报,说是俞闻定登门拜访。 颜如珩更好官袍,撇下颜子皓怒气冲冲去往正堂。 颜子棠见父亲走远,准备入房察看大哥的伤势。 颜子皓生怕父亲口出恶言,相向山长心急如焚追了出去。 “哥哥,你要去哪?”颜子棠被颜子皓推开,急得在身后大喊。 正堂,俞闻定淡定抿了一口,颜府仆人奉上的茶水。 颜如珩冲起来,目眦欲裂质问道:“俞山长,是你教唆我儿下药,阻止本官今日不能早朝,是也不是?” 俞闻定放下茶盏起身,恭恭敬敬向其施礼,从容不迫回道:“正是,俞某指使令郎。” 颜如珩本想来一肚子谩骂之语,不想俞闻定如此坦率承认。面上一怔,反倒骂不出来,恐失了体面。只能撒气,阴阳怪气道:“俞山长,今日登门,不会只为了赔礼道歉吧?” 俞闻定面色一沉,反倒说教起对方:“中令大人,身为言官之首,不为陛下分忧,只顾着争权夺利。中令难道未收到,边疆军情不稳的羽?” 颜如珩理直气壮道:“羽,一向先送去兵部,本官如何得知。” 俞闻定向颜如珩鞠了一躬,致歉道:“俞某指使令郎在先,在此向中令赔礼道歉。至于羽之事,是昨夜三更送到的。今日早朝若中令执意上奏废储一事,让陛下置于何地。在战事面前,一切朝事微不足道。中令有弹劾太子的功夫,还不如早些替陛下分忧解难,筹备粮草军饷之事。” 颜如珩端着官架,斥道:“俞山长,私窥羽,可是重罪。” 俞闻定回道:“ 中令若要问责,尽管将俞某扣押送去刑部大牢。” 颜子皓赶来,恰好闻见此句,不管不顾闯进来: “山长不可啊,父亲您不能如此做。” 俞闻定担心颜子皓有无收到责罚,二人在颜如珩面前嘘寒问暖,更像一对父子。 颜如珩懒得搭理二人,此等军国大事商议起来,必定不会轻易散朝。 此时赶去,纵使赶不上,亦可私下求见元德帝。心随身动,抬足离去。 待确认颜如珩走远,俞闻定小声询问道:“为师记得,五年前,你父亲曾拥立安郡王为储君,他二人近来可有往来?” 颜子皓摇首回道:“回京后,学生并未见过家父与其往来过。” 俞闻定心中嘀咕,莫不是他多疑了。 皇宫,紫宸大殿。 如何筹备军饷一事,众臣议论纷纷。 徐正平旧事重提,速速追查沈如山那批黄金的下落。充盈国,作为军饷之用。 萧莫言神情冷肃,端坐在御台上傲视群臣。 元德帝闻此大事,定无法安心将养。 这种军情大事,他这个监国太子自然无法做主。元德帝若是忧虑过度,病重驾崩,便是天意如此。 争吵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结论。 想要这些官员募捐银两,各个哭穷推托。可解眉之急的法子,一个个想不出。只会为了一些不相干问题,钻牛角尖争论不休。 萧莫言抬手高喊,结束这场吵嚷。 吏部侍郎赵勉勤,出列问道: “殿下,如今户部侍郎位置空缺,是否着人补上。” 这赵勉勤样貌周正,虽年近半百,身量依旧挺拔。 赵勉勤与周惟安交好,对方出事未殃及到其,倒是出乎萧莫言的意料。 看来赵勉勤,的的确确是元德帝的人。 户部侍郎空缺,确实对筹备军饷之事有所影响。 萧莫言不动声色,
将问题抛给赵勉勤:“依赵侍郎看,何人适合补缺此位?” 赵勉勤一本正经,将早已拟定好的人选名字说出:“按律当由户部郎中,赵勉学补替。” 这赵勉学是赵勉勤的胞弟,按说举贤当避亲。赵勉勤堂而皇之当朝提出,定是有元德帝授意。 徐正平率先跳出来,反对:“赵侍郎,忘了举贤避亲的道理,应当大公无私,举荐亲眷有失公允,如何令其他官员信服。” 赵勉勤不慌不忙,竟明目张胆回道:“徐大夫,这是圣意,本官亦只是将陛下的旨意带与太子殿下罢了。” 徐正平面上怏怏,看向太子强硬道:“如今太子殿下监国,臣请问殿下,赵侍郎此举合规否?” “自然不合规矩,不过赵侍郎的胞弟,若能通过御使台的监察,户部侍郎这个位置倒也坐得。” 如此得罪人的事,由御使台出面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