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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申

新闻天天有,今天又不同,公用医院的三个巨头——正副院长外加助理在捏古评职称的事儿。怪不得有股搞运动的气味,和尚、沙弥、火居道士都拉开了架式,大锅粥不抢白不抢!

不错。沈丹实讲了“上边”对评职称的种种要求:“第一步,我们院先得成立职称评定领导小组……”

汪治国首先想到这个领导小组的组长一定得让她当。他自己倒不是怕得罪人,实在是从心里发怵。评职称、分房子调工资,不亚于过去搞的“阶级斗争”。当时人们嘴上都说阶级斗净是复杂的,搞起来其实倒简单。烈烈轰轰一边倒、一股风向,谁敢乍刺儿就是“螳臂挡车”。哪有现在这种新运动更激烈、更复杂、更难搞?何况公用医院在业务上归卫生局领导,人事关系由公用公司领导,能管你的不爱你,爱你的管不着你(公用医院有人爱吗?一较真他并无把握),必然严格卡你,少给你指标,处处刁难。如今难得碰上父母官,倒是处处有后娘。想起这些事汪治国就头皮发麻!

沈丹实摆弄着手里的一沓件,有中央的、省的、市的。扼要地介绍了件中对自已医院有用的东西,条理清楚地对照件分析了公用医院的情况。她对医院的情况如此熟悉,比较起来也算德高望重,这一摊子工作由她抓再合适不过了。她似乎已经吃透了件,而汪治国无论如何也不会下功夫啃这些东西的。在医院里沈丹实也属于“业务尖子”一类的人物。身上有一种神秘色彩,她知道许多别人的隐秘(处在她的地位想不听这些隐秘也不行),正像汪治国的耳朵也会不时地要塞进去一些闲话一样。别人却很少了解她,甚至与她共事多年的人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没人见她跟病人或手下的医护人员发过脾气,也没人见她畅快地大笑过。和蔼的严厉,不容犯规的亲切,总能给人以权威的感觉。谁都会相信她的智慧像她的外表一样稳重可靠。也许是那副红框眼镜帮了她的忙,一种深沉的持重美,显得医术不凡,人们愿意信赖她。

汪治国敬重她,两人能够在同一个层次上对话。三年来配合得不错,从不因意见不和争吵得脸红。当然还有郭颢那层关系制约着汪治国。实际上沈丹实的行政领导能力、组织才干也比他强。

平军听得心里毛咕了:

“二位院长,听这意思不在业务岗位上的人这次评职称就有点玄了!我明天就回放射科,请你们找别人来当助理吧。”

“你看,别人还没争你倒先闹起来了。”汪治国瞪他一眼。“你别瞪眼,这是大事,要跟工资挂钩。我是正南巴北的大夫,因为给你们当助理评不上医师多冤呐!”

两位院长为难地对视无对策。平军说的是老实话。他们心里也没有底,刚才还嘀咕自己能评个什么呢?相当于教授级的主任医师不敢奢望,不是自知能力和成果不够,而是多次深刻领教过的中国国情和多年积累的参加运动的经验,不敢想的太好。根据贡献评副主任医师绰绰有余,但考核资历却不一定没有问题。如果评个普通医师那就太亏了?自己尚且如此又怎么替平军打保票呢?大家都是这么好的同事,关系又是上下级,下级喊冤叫板,上级多么尴尬……

在这方面沈丹实的脑瓜比汪治国来的快:

“平大夫,你说我跟院长有资格参加职称评选吗?”

“你们二位是手拿把攥,到时候可别只丢下我一个人!”“既然院长是业务领导,你这院长助理是行政干部还是业务干部?”

平军多机灵,立刻领悟了:

“当然是业务干部。”

“是业务干部就有资格参加评选。”

“沈大夫,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平军高兴,汪治国也松了口气:

“沈大夫,这个职称领导小组的组长得你来干。”

“不行,件规定组长必须由每个单位的业务领导担任。”

“你也是。”

“我是副的,工作可以做,组长的名义还得你挂。”

沈丹实精明透彻,话也跟得上去。在这些事情上汪治国向来听她跟平军的。

正事谈完了。平军谈起轻松的小道消息想换换空气。“你们听说没有,昨天全市的残废人在广场闹事……”

汪治国知道原委,是郭颢告诉他的。奇怪的是这消息让沈丹实感到震惊和新奇,甚至连抗震纪念碑奠基的事她也不知道。老郭会不告诉她?这两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治国,你知道我想什么吗?”平军又露出自鸣得意的仿佛是智高一筹的狗头军师相,“眼前有个赚钱的好机会。你知道各大学全都纷纷开办各式各样的自费班,为什么?捞钱。官价是一张大专凭可卖四千元,一张本科凭一万元。各地的气功协会,作家协会、出版社、杂志社、电台、报社、群众组织争先恐后地举办这个班,那个讲座,为什么?捞钱!各中学都办升学补习班,有的班朝一个学生张口就要三百六,有的要五百元,是不是培养人材谁也说不清,反正先赚一笔钱再说。可是有一种最赚钱的班,谁也没有想到——残疾人职业培训班!”

“赚残疾人的钱你不觉得缺德?”沈丹实问。

“正相反,是积德。胜造七级浮屠。教他们技术,代谋职业,指给一条生路,找他们收多少钱他们都乐意。我们不学正式大学把竹杠敲得那么狠。取中学收费标准的平均数,每人四百元,不算多吧?十个四千,一百个四万,开它四个班收二百个学生,收入八万元。印讲义、请老师、杂七杂八的活动最多花去四万元,还净剩四万元!”

那神态好像钱票子已经到手了。这家伙既精明又敏感,有时还会装蒜。

“会有那么多残疾青年来报名吗?”

沈丹实似乎真的动心了。这个年头谁跟钱也没有仇。公用医院穷得叮当响,四万元可不是小数目。汪治国的心大动了,却一声不吭,只默默地听着。他的智慧过度严谨,审慎内向,横溢的才气常常被深邃的沉默吞没。

“这您就别管了,我有办法叫这个培训班人多的关不上门。你知道全国有多少残疾人吗?”

“多少?”看来医生都是只关心某个具体的人,对笼统的概念很模糊。“五千万!”

“五千万是多少?”

“差不多相当了七十个我们这样的城市,比全国的党员还多!”

他的联想奇特,怎么会把残疾人跟**连在一起。

“那又怎样?”

“还说怎样,证明我们这个培训班前途无量,财源茂盛达三江。”

又是钱。这好像是他看世界的唯一角度。

“你说的这么好,在哪儿办呢?”

“咳,好房子没有,抗震棚有的是。把前边那排棚子一收拾就是很好的教室。”

“就这么定了!”汪治国站起来,表现出少有的决断,“牌子叫残疾人职业学校,不为赚钱,正像你说的积德行善。再仔细测算一下,把学费压低,把收来的钱用到学生身上,只要不赔本就行。先开两个医科班,大部分课程我们自己就能讲授,个别课程请医学院的老师来讲。将来把我们的医院办成一个康复医院,就有了自己的特色,也可跟市里的其它大医院抗衡。比现在这样跟在人家后边跑强得多……”

平军设想的那一套走了样儿。汪治国哪有经济头脑,按他的主意办岂不是赔本赚吆喝?愈是这种呆子愈有自己的铁主意。他若是已经拿准了主意,平军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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