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照的大地一片白亮。
二舅姥爷背对着我,坐在广场中央。
“二舅姥爷!”我打着招呼跑过去,蹲他面前。
他没有回应我,出神的看着我身后的某个方向。
我扭头看后面,眼前是空荡荡的操场。
空中的云多了起来,遮得太阳忽明忽暗。一阵风卷起破纸片,飞到了半空中。
“咯咯咯……”这个诡异的笑声从我脑后传来,仿佛我一转头就能和他面对面的贴上。
我瞪大眼睛,用眼睛的余光瞟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到一个惨白惨白的不带一丝血色的下巴,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一滴汗从我额头顺着鼻尖滴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保持这个半蹲姿势多长时间了,小腿开始抖个不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看到大厅正中间摆着二舅姥爷的黑白照片,黑纱扎花从相框两侧垂下来。
照片下方,一个大大的“奠”字,我鼻头又一酸,二舅姥爷无儿无女,从小我和他最亲,只是上班后去看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听护工说,就在两天前二舅姥爷把自己喜欢的,字画和一些衣服烧了。我想,他从那时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快到尽头了吧。
旁边的油灯晃了晃,想着大人们提醒的这灯不能灭,我拿镊子把灯芯往外挑了挑。
像之前一样,续香烛、磕头、烧纸。我盯着盆里面的火焰发呆,不知怎么,想起姥姥讲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她小时候她和她姐姐,也就是我的四姥姥,在街上玩。老宅子的街,就是那种窄窄的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她就看到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都带着高高的帽子,光那帽子就得一人高。他俩走路姿势也怪,齐刷刷的迈着大步子,擦着我姥姥的肩膀,肩并肩的‘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那俩人走过去的时候一点声都没有,碰到她身上,就是钻心的凉--姥姥这么形容。她又接着讲,那小巷子俗称“一人巷”,就是窄的只能一个人通过,俩人错身都走不过去。她胆子大,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被四姥姥拉住,连拉带拽的拖回家,却发现那俩人站在自己家大门前,回头看了她俩一眼,咻得消失不见了。后来没几天,太姥爷就去世了。
姥姥总是用异常诡异的声音,低声在我耳边说,那两张脸,分明就是小纸人的模样,红红的脸蛋,小小的嘴。有一个小纸人的脸破了一块,风吹过的时候,还嘶啦嘶啦的翻起来--说这个的时候,她还用手指刮刮我的脸,把我吓得哇哇大叫,她才心满意足地摇着扇子离开。
她故事里的这个老宅子,就是我现在呆的这个地方,二舅姥爷继承了这栋宅子,而如今,我又成了这宅子的主人。
最近古镇旅游项目整改拆迁,估计这个老宅子,也快寿终正寝了吧。
想到这里,我非但没有即将拿到巨额赔偿金的欢欣雀跃,居然还有点惘然若失……
院子里有一棵年纪很大的凤凰树,风一吹,掉了满地的花,像血滴下来一样。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姥姥故事里的黑白无常没有走,一直住在这里。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院子里风哗啦哗啦的吹着,树枝摇曳,阳光透过树枝照的地上斑驳。仔细听,那哪是风声,分明是树喊着我的名字,“阳子……阳子……阳子……。”
突然,烧纸的盆动了一下。
是我睡迷糊了吗?我揉揉眼睛,死死盯住那盆。
不一会儿,这盆又动了一下。
瞬时间,我觉得我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这盆居然朝着我移动过来,一顿一顿的,不紧不慢,按照固定的节奏,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
我跪在那里,想站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四肢像被冻僵一样没了感觉。
眼看着那盆移到了我面前,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我只听到心跳“扑通扑通”快速地跳着。
那盆开始猛烈的震动,打的地面“当啷”作响,像要被打翻一样。难道是二舅姥爷不满意给他烧的这些纸钱吗?难道,买到假币了?
片刻,一只甲壳虫从盆底爬了出来。
我松了口气,才发现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说好了来俩哥们陪我一起守灵,怎么到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呢……
“叮……”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盖茂。
盖茂,壮汉一个,爱好撸串,我们都叫他串哥。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分到社区服务站--俗称居委会,上得了树捉猫,下得了沟救狗,左手扶得起大爷大妈,右脚跳得了广场舞,赢得了片区广大中老年人的喜爱。
“阳子,节哀啊!不过,你给我和房总发的这狗屁定位啊!你这老宅子到底在哪啊?”接通电话,盖茂劈头盖脸一顿埋怨。
房总,大名吕恒志,纯正的富二代。他家到底富到什么程度,不吹牛的归结成一句话,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套房。前几年他靠收租混日子,去年开了家旅游公司,立志要做一个有上进心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