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逸不动声色,悄悄用衣袖把银针擦拭了一下,重新放下,让宫娥把皇帝的衣领打开,将那套更长一些的金针取下来一根,扎在他的胸口几处大穴上。
一直在哭天抹泪就是不吱声的妃嫔中,忽然站起一个比较年轻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长得清纯可人,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正同姜明珠说着话,看到她起身,低声道:“玉常在,你做什么?大夫施针就不喜别人打扰,你安心坐那便是。”
玉常在泪盈于睫,带着哭腔道:“嫔妾实在是担心皇上,想看一眼。”
皇后哼了一声,继续同姜明珠说起话来。
那玉常在便施施然来到齐云逸身旁,目不转睛盯着。
齐云逸抬眼看去,玉常在的狭长凤眼微眯一下,意味深长回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和威胁。
你谁啊?齐云逸有些腹诽,你在小说里连个名字都没有,你都没有出现过好吗?搁这威胁谁呢?
她也着实没功夫猜测玉常在的意思,给老皇帝扎完这些针,估计夜间就能让残毒排出,不说救回一条命,活到过了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皇帝的毒下得很浅显,为何没有太医出来说呢?这个小小的玉常在,还不如芸儿呢,起码有个名字,就凭她这样的路人甲也会给皇帝下毒吗?她图什么啊?
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等闲平民也不会随意改嫁,就不用说后妃了,皇帝死了不拿她殉葬已经是生在好时候了。更何况这个天驰王朝根子都烂了,皇室开销都入不敷出,老皇帝死后,谁还顾得上他的一堆小老婆呢。她才二十郎当岁,毒死皇帝,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能有什么好处啊?
齐云逸做完该做的事,便退居到姜明珠的身后。
姜明珠低声问道:“如何?”
齐云逸低眉回道:“左不过跟太医说的差不多,皇上的身子是从年轻时就败坏的,积重难返,眼下还不好下定论,这会儿扎了针,看夜间反应如何。”
姜明珠点头,默然无语,这个老皇帝死不死的,其实跟她关系不大,只是他死后,谁当皇帝倒是有些棘手。
之前她十分反对顾燕衡扶持李寅上位,但是此时忽又改了主意,等顾燕衡平定反叛之后,朝廷重现昔日荣光也指日可待,何不将这些给阿寅呢?但此刻顾燕衡没有回京,宫门口那群朝臣手里也有几个拥护的人选,阿寅上位还有些悬。
皇后像听到她的心声一般,低声开口:“不是本宫说丧气话,皇上到底年轻时荒唐太过,以致掏坏了身子,如今怕也药石无医。”
姜明珠正要安慰她,却见她又继续道:“本宫是个没福的人,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但凡有个孩子,这会儿也不愁了。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的遗诏已经放在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了,只是不知武安侯府是否拥立新君?”
皇后的意思很微妙,说了皇帝已经留好了遗诏,又问武安侯府是不是拥立新君,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但齐云逸只略微一想,便明了了:皇后要拉拢顾燕衡,和顾燕衡共同扶持一个皇帝上位,只要顾燕衡说立谁,那遗诏上就会写着立谁做皇帝。
姜明珠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没有顾燕衡在身边,她有一种不安,总觉得这些大事不该由她一个小女子来做决定,她就应该被保护得好好的,养在府里享清福。
皇后凝神看她,再没了之前的悲伤,眼泪也不知何时就没有了。
姜明珠镇定地笑着道:“君是君臣是臣,侯爷一日是臣,终身是臣,只要名正言顺的位子,侯爷自然是拥护的。”
她这话也很圆滑,跟没说一样。
皇后嘴角向上扬了扬,看着那一屋子的妃嫔,目光阴沉:“快过年了,宫里就等着侯爷打了胜仗回来过个好年呢。”
姜明珠闻此,倒是骄傲地昂了头:“侯爷从无败绩,这几日定能回来。”
皇后的脸映在夕阳的余光里,再次开口:“本宫听闻,姜夫人与衡王世子青梅竹马,差点成就一段姻缘,不知道侯爷是否对此介怀?”
姜明珠脸色变了一变,却也并不惧她,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顾燕衡每每在床上发狠,也不过为此。她只微微一笑:“娘娘说笑了,小时候的事,都是孩子们一处玩闹罢了,何来姻缘一说,侯爷若在意那些,便不会与妾身成亲了。”
冬日的夕阳很短暂,才几句话的时间,天色似乎就暗了下来,皇后隐在暗处,声音也不明媚:“那到底不愿跪在他的脚下吧。”
姜明珠心中大急,皇后这意思,是将李寅踢出去了。难道顾燕衡给过她消息吗?可他从未对自己说过。
之前是在那种情况下提过要立李寅上位的话,可她辨不清那是为了气她的玩笑话,还是报复李寅的手段。眼下情况已经大变了,彭玉真的叛军一旦剿灭,剩下的流民都是散沙一盘,天下还会归一,皇帝这个位子还能坐得稳的,那他还会立阿寅吗?
姜明珠将手里的帕子绞得紧紧的,这是她纠结的表现。
齐云逸有点无语
:这个时候你就大胆说嘛,你说出来,皇后就会以为这是顾燕衡的意思,毕竟你们夫妻一体,趁他没回来,立了李寅为储君,顾燕衡能怎么滴?谁当皇帝对他有影响吗?这个时候谁当皇帝不需要靠他维持安定呢?
姜明珠正要开口,玉常在突然哭出声:“皇上,皇上,你怎么样?”
皇后便顾不得姜明珠,立即向床榻边走去,招呼一群太医呼呼啦啦围了上去。
玉常在便被挤了出来,一不小心,跌在了姜明珠身边。
姜明珠只得伸手扶她,玉常在拉着她的双手,缓缓起身,敛衽朝她施礼:“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又朝人群中去了。
姜明珠悄悄展开双手,两只手的手心里赫然各有一颗夜明珠。
齐云逸恍然:原来这玉常在是李寅的人,老皇帝的毒还真是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