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墙黛瓦,月影西斜。
不知谁家庭院,斑驳墙面旁矗立一六角山水亭,名曰“月丘”。俯视迢迢流水,碧波荡漾,山石小径,蜿蜒盘旋,湖石耸立,别有一番江南风采。
王十七娘环顾四周,瞧见从未见过的景色,登时明白过来,这又到了她遇见赵斐然的时刻。
果不多时,赵斐然一身窄袖胡服,革带束腰,踏月而来。像是皎皎月色下的一阵风,像是怪石林立中的暗夜星光。十七娘看向他的身影,不免有些入迷。从前相见,哄骗他,说他是个小黄门之时,从不曾觉得这人仪态万方,风流倜傥。而今许是添了清辉掩映,方觉一二分好。
“小娘子,莫不是看入迷了?!”
他迈步上山石小径,将一众湖石落于身后,朝小娘子投去嬉笑言语,分外自傲模样,令天下小娘子倾倒。
果然,这厮只有一张面皮可以看看罢了。
“谁看你了,我是瞧着这庭院风景极好,不觉之间有些入神。”
他站在山水亭外不入内,任由月光笼罩周身。
“小娘子,今儿个似你盼我来的。说罢,找我有事?”
“你入内坐坐也是一样,站在外头做甚。”王十七娘拍拍身侧的美人靠,示意赵斐然坐下。
这厮抬起下颌,略是嫌弃,“入内作何,没个光亮,不如外头月色敞亮。”
王十七郎:小王爷的品味,不似常人。
见他真站在山水亭外不动,王十七娘无法,抬脚起身站在这人不远处。
“我来是寻你有事。我下晌在春阳殿见过令姐,你可知道?”见这人点头,王十七娘继续,“你阿姐说你……说你脾气不好。还说我惹你生气,想让我给你赔罪……”
赵斐然:“胡说,胡言乱语的小娘子,我阿姐再如何,也不会同你这般说话。再说,你们在小戏楼说了什么,阿姐全都告诉我了,我劝你别胡说。”
“那……那……你真不计较错认小黄门之事了?”十七娘偏过头,仔细打量赵斐然神色。
见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笑笑之后偏头看来,“你如此害怕,莫不是还做下什么我不知道的,想提前求我谅解,好绝了后患。”
王十七娘决然否认,“哪里。我不过是见过令姐之后,方才明白小郎君你,或许是我不能招惹之人,是以,这才,思来想去,有些害怕。”
赵斐然转身,面朝十七娘而立,手中折扇不断敲打手心,“哟,许久才想起探听我的身份,我瞧你,脑子果真是不好使。”
听罢,王十七娘确认这人是个位高权重之人,奈何笨嘴拙舌,没想到什么好听的言语。
忽的,赵斐然踩上一级踏跺,凑得近些,低头看小娘子面带惊慌。
“想必,关于我的身份,你心中已有猜测,不妨说来听听。若是猜得不错,兴许我高兴,饶了你也不一定。”
听他这话,面上像是招猫逗狗得讨人嫌,但内里他应当是个一向站在高处之人。
念及此,王十七娘有些害怕。她阿爹不过是个从六品小官,夫人姨娘,外加几个出嫁的姐姐,也都不是甚说得上话之人。
“小郎君,敢问贵姓?”
赵斐然一听,便知这丫头已知晓几分,一时兴起,想知道她猜到多少。
遂玩起了猫和老鼠,“你猜!”
这人低头含笑,眸中光亮似月光皎洁,令十七娘心中惴惴不安。这厮今儿怎的有些变了,不似从前那般好哄骗了。
“郎君可是姓赵?”
赵斐然笑开,“国姓,赵,小娘子聪慧。再猜猜,我是哪家宗亲府上的?”
十七娘心中的不安渐渐蔓延,握在背后的手心汗津津的。好在暗夜遮掩,不能使人瞧见。
“可是月前入京觐见的几位王爷?”
“王爷,你个不长眼的小娘子,你见谁家王爷能有我这般风采。你再想想?”赵斐然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倒要看看,这大胆子哄他的小娘子,能不能受得住。
“不是王爷?!这阵子入京的几位王爷当中,有几个似乎上了些年岁,你……莫不是……”
这人不会是宗亲小世子吧??
想到这里,十七娘的害怕散去几分。不过是宗亲而已,我朝并无令宗亲之子入京为质的习俗,左不过是过些时日就要回封地去。小娘子搓手,如此,好办极了。
赵斐然鬼头鬼脑摇摇折扇,看向小娘子被在身后的双手,“你搓手作何?害怕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害怕,我只是,只是……有些冷。这也不知是哪家宅院,偏僻空旷,晚来风急,很是冻人。”
想到合适的由头,十七娘佯装哆哆嗦嗦,转身朝亭内走去。
六角山水亭,四面透风,唯余宝鼎当空,如何能遮蔽风雨。
见小娘子如此,赵斐然歇了逗人的心思,跟上小娘子抬脚入内。不仅如此,还很是贴心地挡在风口,无声中照看佳人。
十七娘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替自己挡风,却想不通堂堂宗亲世子,为何会如此。然,她到底是个懂事知礼的娘子。
“多谢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