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然一声怒吼冲上云霄,显然是怒极。
勾着背躲在门外守候的宋大监,一个踉跄跪地,“殿下,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是我托人寻到卫公子,将人充入近侍。都是我的错,请殿下责罚。”
“你脑子是浆糊么?干的什么蠢事!”
赵斐然抬脚便踢。恰在宋大监肩头,使人晃晃荡荡朝后仰倒。宋大见连忙直立起上半身,辨无可辨,接连请罪。反倒是一旁的卫十七郎,许是惊吓过早,目下些许清醒。
“为何?大监这是听了何处的谗言?”
宋大监苦恼,错的只能是他们这些伺候之人,哪能是别人。再有,那夜赵斐然的梦话,即是记得真真的,他也不敢讲。储君的心思同帝王一般无二,探听这些,比自己糊涂更要错上几分。如此只能一个劲儿赔罪。
“都是奴婢不小心,原瞧着那日春校,殿下同卫公子极为要好,奴婢起了心,想着将人调入东宫,也能得殿下一二欢心。何曾知晓,这事传来传去竟成这般模样。”
赵斐然一掌拍打矮几,几上碗碟一跃而起,群魔乱舞。
怒喝:“你脑子被狗吃了,领五十板子去!”顿了顿,朝卫十七郎说,“你愿去玉门关便去玉门关,只不过你的亲事,得早早定下。再有,”他像被人一巴掌打在胸口,喘气不迭,“你胞妹,若是可行,寻个合适的郎君,别的糊涂话孤不想听见。都滚,别让我再瞧见你们。”
卫十七郎和宋大监见大石终于落地,请罪之后快步离去。
春阳殿的热闹还在继续,似有似无的丝竹管弦之声,透过碧波万顷遥遥而来。本该寂静喧嚣之外的享受,任凭微风轻抚杨柳岸,赵斐然却越听越是憋屈,无可诉说的憋屈。
他的清誉,他堂堂太子殿下,还未定下太子妃,还没寻得一二可心的姑娘,便逢遭大难,往后……
他好好一小郎君。
恰逢高空白鹭成双成对远行,飞过屋檐,越过清瑶池,行到远处。
赵斐然仰望天空,顺着白鹭看去,蓦地得见东侧小戏楼。忽的想起,阿娘急忙出殿,似得了什么消息,正与人商议呢。此事,莫不是还未结束。
疾步到得东侧小戏楼,还未见人,赵斐然在阶梯之下便听娘娘和静安公主的笑声。他脚步微微一顿,不该如此。阿娘若是得了他……和卫十七郎的消息,即是再好的性儿也该火气得很。
转过八扇山水屏风,但见娘娘怀抱菲菲,一侧是静安公主,二人说说笑笑,好不愉快。见状,赵斐然满身的火气变得别别扭扭,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娘怀中的菲菲瞧见舅舅,伸手要抱抱。
“舅舅,阿娘和外婆说你,你抱抱菲菲,菲菲告诉你。”
不等赵斐然伸手将人接过,娘娘和静安公主齐刷刷投来视线,而后又纷纷笑开。
这模样,委实不想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更像是得了什么可笑之事。
静安:“小六傻了你,还不快过来抱抱菲菲,这丫头念叨你一整日了。”
赵斐然接过菲菲,将人安稳抱在怀中,凑在耳畔低声问,“菲菲,她们说什么,告诉舅舅,赶明儿舅舅让人给你带个稀罕玩意儿。”
菲菲用手捂住嘴,用自以为极小的声调说:“舅舅,阿娘和外婆说你是个小黄门。舅舅,什么是小黄门,我记得太监才是小黄门,舅舅哪里能是小黄门。”
此言一出,小小的屋子,登时笑声一片。
赵斐然怀抱菲菲,不敢乱动,一时明白过来。阿娘和阿姐他们是知道会理楼那小娘子了,不仅如此,还刻意打听了去。念及此,他说不出个为何,有些心急,将方才卫十七郎之事摁下,辩解起来。
“阿娘,你别听人胡说,我和那小娘子,不过是见过一面。她胆子虽大,可早已为那日错认之事赔罪,阿娘且是绕过她。”
娘娘眉眼间的笑意,如何也压不住,看看呆头呆脑的儿子,再看看笑作一团的姑娘。
“嗯,也是,横竖得罪的是你,你是我朝太子,你说不追究,我也不好说个什么。不过啊,那小娘子好似不如你说的胆大。她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提脚就跑了。眼下啊,当是早就在宫外了。”
娘娘一面说着,一面去看赵斐然的神色。见他听闻小娘子并非是个胆大的,有些愕然;再听到小娘子已然出得宫门,那眼尾的风都快跳起来。
如此,娘娘瞅瞅静安公主,使人也去看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
静安公主看罢,笑得越发欢快,“小六,你莫不是将娘子给吓着了。听闻我是你阿姐,小娘子一个劲儿赔罪,还说往后再也不见你,必定躲得远远的。”
赵斐然:“阿姐不必刻意来此看我笑话,早前在清瑶池,我已同小娘子说好,万不会为这等子小事,去寻麻烦。”
“小六何时如此大气?真是令阿姐我刮目相看。不过,想来是你的话一点子用也无,你口中那胆大的小娘子,是真吓跑了。不信,你去春阳殿看看,她还在不在。”
提醒自己冷静,赵斐然在屋内巡视一番,顿觉个个都盯着他看,似能从中得到无比快乐。不明所以,却也知晓不能再由着她们的步子往前走。
极力压制内心的不适,“阿娘,阿姐,无需看我笑话。她不过是一介寻常小娘子罢了。再说,我回来是有事和阿娘说,卫十七郎胞妹,卫十七娘,阿娘今儿若是因京都内外的闲言碎语,偏听偏信,儿子觉得大可不必。身为大邺储君,儿子自认除口德不修,并无任何可指摘之处。事关太子妃,不仅是国事,也是儿子的私事。待我寻得心仪的小娘子,一定来告诉阿娘,绝不拖懒。”
“好,你心中有主意就是。”娘娘爽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