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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次洗牌

大兴城的大冢宰府被抄家了,圣人的龙鳞卫从竺家一个偏院里抄出一本笔记,笔记里记着的,却是炼丹之术。

辛周圣人信道,竺自珍自然也信道,尤其是太祖晚年时也一度追求长生,宫中养了不少方士,竺自珍家里也有方士。这炼丹笔记,应当就是竺自珍家养方士之物,其中有一篇笔记详细记录了用奴仆家生子的一对双胞胎试药的过程:弟弟每个月服用一颗不含铅粉的丹丸,正常长大;哥哥则服用含有大量铅粉的丹丸,智力发育迟缓。而后,这位方士又秘密在多位家生子之中寻人试药,最终得出结论:过量的铅粉会影响孩童的智力。

这份笔记,配合在万宁宫中找出的竺家献给竺英的“玉容丹”和辛温义日常使用的包了金的铅筷,还有万宁宫小厨房的一口铅锅,直接坐实了竺家和辛温义痴傻之间的关系。

圣人勃然大怒,而竺英更是以泪洗面,直接要断了和竺自珍的兄妹关系。

铅有铅毒不是什么非常之识。嵩阳产胡粉:这是一种需要将铅矿加工而制成的颜料,可以涂抹墙壁,西汉椒房殿的墙壁便是胡粉和花椒粉末掺在一起涂抹的;也可以做女子脂粉,抹上之后肤白如雪;壁画之上,侍女飞天、宝骏修罗,凡需白色之处,都施胡粉。但生产胡粉时,会产生大量的铅气,这些铅气短时间不会要了人的命,但长久处在那个环境里,人会发癫痫等病。

竺家的这个方士,也是从这个出发,开始探索铅毒之秘奥。只是求知无罪,求知的过程却颇为残忍,求知的结果更是为竺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竺自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个方士确实曾在他家中修行,但两年前就已经“羽化”。下毒之事他更是毫不知情!可竺自珍再怎么狡辩都无济于事,竺家上下一片哀声。

谋害皇嗣,这是谋大逆。十恶大罪,都是要罪及九族的!

《辛周律》规定:谋大逆已行者不分首从皆斩;谋而未行者绞,并依首从法;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所谓“父族四”,指的是当事者自己一族,外加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女、出嫁的姐妹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所谓“母族三”,指的是当事者外祖父的全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女。所谓“妻族二”,指的是岳父全家和岳母的娘家。

一边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边是自己的家族,竺英哭得眼睛都要坏了,求着圣人念在夫妻情分,念在竺家为辛周也有苦劳之上,高抬贵手、放过竺家。朝中也有一部分“保竺派”,出言相谏。已经和竺自珍近乎决裂的许无患也上,力保竺自珍。

弘农竺氏可是百年世家。竺自珍之前,弘农竺氏共有一柱国、三宰相,而朝野上下,很多重要岗位上都还要竺氏之人。若只是弄死竺自珍一家,恐怕这些竺氏子女未必会出声,弘农竺氏少了一个竺自珍,也还是那个百年世家——可十恶大罪牵扯太广,若论九族,竺氏之人多半要卷进去,甚至九姓十三家中一部分娶了竺家女的,也不能幸免。还有竺自珍的妻族,江南乌家,也是乌雅的娘家,原是江南道司马使,如今的江南道司马使还是乌家老太爷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辛兆不能动。

九姓十三家就是一张密织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李承牡不在朝中,而窦派之人说得上话的,公孙冰对此事保持了沉默,月槐岚也出言劝圣人明察三思。

公孙冰保持沉默,是因为她和竺自珍过去的恩怨纠葛,让她没法在此时为竺自珍说话,却也不能够落井下石,不然又要遭人口舌。月槐岚则是因为朝中李承牡退场之后本就动荡,而眼看西南边患未平,西北、东北又隐有乱象,此时必先安内。若是因为这种事情又杀一批,辛兆屁股下的位置坐不稳是小事,天下乱是大事。

就在圣人左右为难时,辛温平从善如流地将棠梨带上了朝堂:“父皇,儿臣近日因为阿义一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偶然得知儿臣府中的棠梨原本在东宫跟着先太子妃做事,盘问之下,她竟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铅毒一事,乃是竺师师无心所为!”

此时竺自珍一家已经下狱,就等着圣人一锤定生死。辛温平此时的发言,竟然显得至关重要。

“朕的皇儿已经被残害至此,谈何无心?!”辛兆痛心疾首。

“父皇之痛心,儿臣何尝不能体会?只是法不容情,一切自当按律论处。这投铅之事,且听棠梨一言。”辛温平表现出一副内心悲痛却依旧强装镇定的模样。

“圣人息怒,奴婢服侍东宫时,太子妃自己也在使用含铅的餐具,她听信了方士的谗言,以为那些都是好物件,是能助人长生的……她也是受人蒙蔽啊!”

“荒唐!”

如今辛温义又出了事,再听见东宫往事,辛兆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辛兆一动怒,只觉头晕耳鸣,险些晕倒过去。见辛兆一怒之后坐在龙椅上扶着额久久不言,辛温平连忙上前:“父皇,您不要吓唬儿臣!”

辛兆对着底下乱糟糟的武百官摆了摆手:“朕今日身体不适,先退朝!此事,朕查清再议!”

棠梨给出的说辞很是荒诞,辛兆是不信的。但他也知道,这是辛温平给他找的台阶。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那个死掉的方士,竺家可以免去九族之罪。辛温义是他的儿子不假,可如今后宫里不是没有怀孕的妃嫔,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废掉的儿子,去得罪九姓十三家。

辛兆拍着龙椅的扶手,对着辛温平痛心疾首道:“朕贵为天子,却要受那九姓十三家的牵制,这千古以来,还有比朕更窝囊的天子吗!真是荒唐!真是荒唐!”

“父皇,前朝武帝,十二岁即位,即位时身边环狼伺虎,有亲王摄政、太后垂帘听政,还有几方诸侯隐有割据之势。而武帝韬光养晦十载,终于杀了摄政王,后又推恩诸侯,甚至御驾亲征,平定叛乱,后来一度开创盛世,封禅泰山。父皇如今在朝在野都有可用之人,瓦解九姓十三家,不急于这一时。”辛温平宽慰道。

她一宽慰,更是从侧面坐实了竺家投铅是真。

“朕的皇儿又该怎么办……总得有人偿命!都是方士害人!朕要杀尽这天下所有的方士!”辛兆想到这里,心又开始滴血,动气之时,头脑又是一阵晕眩。

“父皇,后宫中何贵人、李贵人都有孕在身,也许能给平儿再添两个阿弟呢?平儿可以有很多个阿弟,却只有您一个父皇,太医方才说父皇您肝气上亢,不能再动怒。”辛温平眼中又泛起了泪花。

“朕心意已决!喊姚靖仇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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