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来的认知让赵浅予整个人都不好了。
奶娃娃生无可恋的瘫在奶娘怀中,整个人如同一条毫无生趣的咸鱼。谢奶娘抱着她四处走了走,见她还是板着小脸,也不像平时那般给面子的回应两声,突然叹了口气。
赵浅予神色微动,忍不住斜睨她一眼,到底是日日伺候她的人,也不计较她先前做帮凶的事了,碰了碰奶娘的手臂,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她还没有叹气呢。
生在这样的家中是幸也是不幸,幸的是目前看来富足有余,不幸的是这么大家子啃老,又没有正经工作的,也不知道这种幸福日子什么时候就断了。
败家子在哪个时代都不缺,只盼她家中底子厚一些,莫要在她还没长大就给败完了。
奶娘低下头,见她面上稚嫩单纯,一副无忧无虑的,先是朝四周瞥了眼,见栀月这会没在,才敢悄悄说起:“二娘子不知,咱们郎君也不容易呢。”
郡王府是什么人家,那是皇亲国戚,住的都是宗室子弟,能进这样的府邸里当差谁能不欢欢喜喜的。
要是在其他的郎君院子里伺候那是好事,要是在他们郎君这院子里当差,怕是不少人都会犹豫。
谢奶娘进门当差前也是有过担忧的,但考虑到家中实在捉襟见肘,处处都离不开银钱,谢奶娘咬咬牙,还是收拾妥当来了。
赵十三郎的大名谁不知道的,幼时养在宫中,当今官家已过不惑,膝下却还是没有养住儿子,武百官都着急呢,郎君这个曾经的“养子”自然就醒目了,若说要过继,还有谁能比郎君更适合的?
皇家无子跟他们平头百姓其实也没什么区别,都想要个儿子来继承香火,以免断了根,若实在生不出才从旁支过继一个来延续。
但这也只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若还有丁点希望,谁家会愿意过继别人的子嗣来继承香火?咬咬牙都要拼一把生一个来,他们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宫里了。是以别看宫中不时有赏赐下来,但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其实都看得明白,这事他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是当真到了不得不过继那日,该怎么过继自然有章程。偏偏现在郎君已经这般大了,官家也才过了不惑的年纪,努努力指不定还能生呢。谢奶娘家住在巷子里,常有听别家的妇道人家说谁家的男人老当益壮,一把年纪了还添丁的事呢。
街头巷尾的,这种事也不稀罕。
官家要是哪一日生出个小皇子来,待小皇子到了知事的年纪,知道了郎君的存在,知道曾有人险些得了自家家产,哪怕没得到呢,那心里能高兴?
当今官家仁慈,上下宽和,是以连普通百姓也能议论皇亲宗室,谢奶娘听人说得多了,心里也就记下了。
自然,他们普通百姓每日只顾着养家糊口,断然不敢掺和进这样的大事里的,怕受了牵连,一向离得远远的。
这些事太过复杂,奶娘也只敢长吁短叹两句,至于赵浅予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她小脑袋歪了歪,朝着房中几桌上摆放着的一盘红通通的果子叫唤几声,示意奶娘拿。她觉得奶娘突然这样忧愁,许是肚子饿了。
谢奶娘也看见了,端了盘子来,却笑道:“二娘子是不是想吃了?你还小,现在还吃不了呢。”
她只以为是赵浅予看果子颜色鲜艳,贪嘴想吃呢,小娃嘛最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见着了都喜欢往嘴里送,为了怕小主子不小心够到盘子,谢奶娘还端远了些。
夏日虽说天气炎热,但果子多又不贵,在家里时,张货郎出门卖货,偶尔也会跟人换几个给家里人尝尝鲜,郡王府大方,日日都有新鲜的蔬果送来,连她们这些仆从也能分上一两个。
?
赵浅予认真看着人,见奶娘当真以为是她要吃,朝她啊啊叫唤几句,小手也朝她摆了摆,想告诉她,是叫她吃。
可惜奶娘领悟不了她的意思,只当赵浅予现在有需求了,把盘子放下,摸了摸她的尿布,见没湿,把人从小床上抱起朝里间去,肯定道:“二娘子定是饿了吧。”
栀月踏进门,一见谢奶娘的举动就明白了,还笑了笑:“快些去,可别饿着我们二娘子了。”
赵浅予面无表情,摊平了身子摆烂。
她累了,她们爱咋就咋吧。
喝了奶,又一通净身更衣下来,赵浅予已经极为困顿了,谢奶娘轻轻把人放到小床上,临睡过去前,赵浅予听见耳边朦胧的声音:“今日登门的高家娘子们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夏日漫长,对赵浅予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她每日吃饱喝足,长得也快,整个人圆圆滚滚的,浑身都透着奶味。
后知后觉的觉得牙痒痒时,谢奶娘已经把她开始长乳牙的事报了上去。高氏听说后,特意净了手,小心在牙床里摸了摸。
高氏膝下四个孩子,不是头一回当娘,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等确定后,高氏拍了板,赵浅予往后每日除了喝奶,还会加上一点米糊、牛乳作为辅食。
头一回尝到母乳之外的其他食物,赵浅予惊为天人,连带着都不爱喝奶了。米糊和牛乳虽然味道也寡淡,但却比奶厚重一些,可把谢奶娘急得不轻,每回喂奶总是要哄上好一阵。
她进府就是给小主子喂奶的,要是小主子不愿意喝她的奶了,她这份活计也就不稳当了。
兄弟姐妹们也听说了她长乳牙的事,特意过来看过,围着她让她张嘴。
“啊。”大郎君赵仲针作为长兄亲自给她做起了示范,让她跟着他学张嘴。
赵浅予乌湛湛的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一次没有成功,针哥也没有气馁,又张嘴做了一次,对着小床里的奶娃认真问道:“二妹妹,你看明白了吗?”
小奶娃撇开头,一旁立着的仆从婢子忍着笑。
赵仲针遗传了父亲赵宗实的温和,对妹妹这样不敬兄长的行为也没有斥责,只是好声好气的跟她讲道理:“二妹妹,我是你兄长,兄长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我,这样才尊重人。”
赵浅予无辜的看着他,翘着自己的小脚丫,冲着他咿呀叫着。
这个时候的针哥年纪还小,做不到大人的不动声色,对于一再不服管教的妹妹,他气得红了小脸,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跑出门了。“我不理你了!”
伺候的婢子连忙追了上去。
赵仲针说到做到,不过来探望,反倒是大娘子宁姐打那之后日日都要过来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