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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域来的商人6

林见财没有拆二叔的信,一是因为不敢,二是因为他以为信中没写什么重要的事,二叔无非就是想感谢阿音送的糕点,于是林见财送完信便走了。可他猜错了,二叔居然在信中将最近瓷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阿音。 二叔说佛像生意被欧阳家抢走,瓷窑里摆着几千尊捏好的瓷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砸了,舍不得,毕竟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烧制,又特别浪费木材。若是就这样先放仓里摆着,又占空间。 其实这些困境,林见音大概都能猜得到,她在瓷窑里待到了十二岁,对瓷窑的事情也有一定了解。做白瓷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客户突然悔单,剩下一堆白瓷不知道怎么处理。 按理说是要收定金的。可因为这单生意是县里做担保,便没有事先收那西域商人的定金,如今生意黄了,县里暂时还没有个说法,不出意外的话,一切损失只能由林家自行承担了。 祖父多么精明的商人,从林见音有记忆以来,在生意上就没失过手。如今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心中肯定是郁闷的。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不似年轻时争强好胜,又顾及体面和大局,也只能这样算了。 爹和大哥肯定是顺从祖父的意愿,不敢有异议。 不过林见音不赞同,她强烈反对。 往小了说,这是来自西域的一单生意。往大了说,是整个西域市场的无数笔大生意。若是汝南白瓷自此在西域受欢迎,那么日后会有更多的西域商人来汝南买白瓷。她不希望他们来做生意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欧阳家,然后却对林家避之不及。 要她眼睁睁看着欧阳询那小子越赚越多,而她林家只能日渐没落,她做不到。 所以林见音一定要将这单生意拿回来。 可她如今却还困在祠堂里,日日抄写家规,空有满心抱负,却无法施展拳脚。 她在祠堂里敲啊闹的,家里人轮流来探望她一遍,可她什么都不说,还是敲啊闹的。祖父是最后来探望的。 当那个衣着板正,双目有神,腰间挂着黑檀木算盘的小老头出现在祠堂时。 林见音立即端正站好,恭敬地唤了一声:“祖父。” 整个林家,她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太祖母,另一个就是祖父。 怕太祖母是因为她老人家不仅辈分最大,就连脾气也最大,像个炮竹一样,一点就着火。虽然太祖母和慈祥不沾边,不过对林见音还是很好的,毕竟姑姑离家出走后,林见音就是家中唯一的女娃了,太祖母不想把她也给气走了。 她怕祖父是因为,她觉得祖父不喜欢她。 她从小就这么觉得。 她认为祖父和其他人家的长辈一样,只喜欢男娃,不喜欢女娃。也就是娘常说的“重男轻女”。不过娘也总宽慰她,娘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重男轻女”才是常态,祖父只是被时代禁锢住了,所以不要怪他,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林见音当然不怪祖父,她就是怕他。 其实除了怕,林见音对祖父更多的是尊敬与崇拜。 幼时她想像二叔一样成为出色的瓷艺师,从瓷窑出来见了更多世面后,她更想像祖父一样,经商理财,守护瓷窑和一家老小。若她不是女孩,而是男孩,是不是就能被祖父认可,然后留在家中跟着他学习经商。 “祖父听你大哥说,你这丫头都快要将祠堂掀了。”祖父快速扫了一眼,发现祠堂规规整整,无论是供桌还是牌位,都无破坏过的痕迹,唯一脏乱的地方只有林见音自己的桌。祖父心中也有了考量,知道这丫头虽然疯但还算有分寸。于是他不打算费过多口舌,简单训斥了她几句,“姑娘家家的莫要疯癫,整日这样像个什么样子,再犯家法伺候。” 眼看祖父两手一背,转身就要踱着步离开。 林见音问道:“祖父。难道在祖父心中,阿音就只是疯癫吗?” 祖父并不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耽搁,“不止疯癫。你这丫头还太难管教,不然老身何必麻烦列祖列宗。” 额…… 林见音石化了。原来在祖父心中,她的评价如此之低。 “祖父,请您留步。阿音想说,阿音不止疯癫,还任性不懂事,不过这并不是坏事。在汝南人眼里,阿音一直就是这么个人。所以,有些事情,祖父您顾及颜面不方便去做的,尽管交给阿音去做。 若阿音做得好,不必嘉奖。若做得不好,祖父您就学那欧阳家,把阿音带去给人赔罪。既然祖父您能念及欧阳询年幼,不追究他责任,那么我和欧阳询一般大,欧阳家定然也没脸计较我。” 祖父饱经风霜的面孔虽不露声色,但林见音已经猜到祖父第一句会问她什么了。肯定是问,生意上的事情以及和欧阳询家的事情,是谁

告诉她的。 果不其然,祖父问。 “谁告诉你的?” “二叔!” “为何?” “我挂念二叔,昨日便请大哥替我送糕点,二叔也挂念我,就回了信。”林见音将信件展开递给祖父,祖父看信的期间,她说,“二叔在信中讲了瓷窑的事情,所以阿音就知道了。” 信没什么问题。祖父看完却皱了皱花白的眉头,“罢了。既然此事是你二叔告知你,那祖父便不追究了。不过阿音,事情已经解决,你以后莫要再提。” 林见音知道祖父不会追究二叔的责任,所以她才把二叔推出来挡刀,而不是嫂子姜韫。其实莫说祖父,就连太祖母也从来没有追究过二叔的责任。在林家,二叔就是这么神奇的人,林见音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年幼时总喜欢抱二叔大腿,请求二叔帮忙说好话。二叔这人说话真的很管用,只要他开口,祖父和太祖母必定答应,屡试不爽。 好在这次二叔也理解了她的意思,写了这样的一封信给她。 林见音也猜到祖父不会轻易同意。不过她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她追问:“难道祖父您就真的甘心吗?这看似是一单生意,实则是西域的整个市场。” 对于她有如此一针见血的见解,祖父略微刮目相看。其实他何尝没考虑过,失去这单生意,会带来长远意义上的损失。阿音问甘心吗?祖父没有作答。 有时候,不答也是一种回答。 若祖父甘心,那么就会严厉斥责她。而祖父不答,实际上已经说明了在这件事上,祖父其实并不甘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商人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将赚钱机会拱手让给他人的。 祖父看着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牌位,良久之后道:“阿音。专心跪祠堂向祖宗们谢罪吧,别的都与你无关。家里众多男丁,岂能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 “祖父,既然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解决。而且没人比我更合适了。爹为人憨厚,大哥正直,二哥还要科举。这种事,阿音去做最合适。” 祖父仍是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其中混进去了一块新的,那便是林见音的。 因她假死离家三月,家里人都以为她死了,就给她刻了牌位,摆在最上面,最靠近第一代老祖宗的地方。这是因为家里人念她年纪小,怕她到了那边受欺负,便让她和老祖宗挨得近一些,请老祖宗多关照她一些。 她的牌位摆了三月,按照习俗,她回来后必须跪三个月谢罪,告诉老祖宗她还活着。不然老祖宗就会以为她不见了,然后去人间抓回她的魂,届时她可就真死了。 祖父年老,注重规矩和习俗,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林见音心底也是尊重祖宗的,但她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更不相信有妖鬼。人死了就是死了,走得干干净净的,化作尘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大概猜到祖父真正的顾虑了,嫌弃她是个姑娘家要去抛头露面只是一方面,而祖父真正担心的是破坏规矩冲撞了老祖宗。 祖父思索后严厉道:“此事休要再提。” 林见音问:“若列祖列宗同意呢?” 不待回答。林见音双手合十扑通一声跪在祠堂正中的蒲团上,黑发黑眸,天蓝外衫素白纱裙,乖巧得很。 “各位祖宗在上,阿音有事需外出一段时间,特向祖宗们请辞。事情完成后,再回来将三月之期补完。还望祖宗们应允。” 林见音磕四个头,然后起身,同时点了两只相同的香,一只插在供桌右边的香炉,另一只插在左边。 做完这些,又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 “列祖列宗,若你们应允阿音的请求,便让左边的香先烧完。若不应允,就让右边的香先烧完。” 最终,如林见音所愿,左边的香先一步尽。 祖父看到了,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 林见音嘴角咧开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祖父!” 她又道:“谢谢列祖列宗。” 她当即抱着家当离开祠堂,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二哥从学堂回来,按惯例去给林见音的卧房通风透气。看到妹子在屋内,他诧异地都要叫出来。 “啊,妹子你怎么又逃了?快回去快回去。” “别叫。我光明正大出来的,祖父不会罚我的。” 二哥投给她赞许的眼神,然后问她怎么做到的,林见音把能讲的都讲了。二哥啧啧称叹。听到她赌哪根香先尽时,更是夸她好运气。林见

音只是笑笑,捋了一下额见碎发,“不是运气好,是祖宗垂怜。” “厉害啊妹子。” “一般般。” “不过那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都说了嘛,是祖宗垂怜。” “二哥不信。” “好吧好吧,我只告诉你,你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林见权点头保证,然后林见音便拽着二哥的衣领,垫脚凑到他耳朵边,“其实我桌在右边,我故意把桌上的东西堆得又乱又高,把风挡了一大半,右边没风,香就得慢。” 林见权给她竖大拇指,“妹子,厉害。去了京城一趟,比以前更聪明了,是不是跟贺逸学的?” 林见音要翻白眼了,“不是贺逸。是和另一个人学的。” “谁啊?” “我在京城的黑心东家。” “妹子你在京城还有东家,二哥怎么不知道,贺逸不是说包你食宿,然后好吃好喝供着的吗。” 把她坑去给别人打工这件事,贺逸敢告诉二哥才怪,不过鉴于贺逸目前对她还有用,她就先不拆穿他。“好吧,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二哥你的好友贺逸最讲义气最可靠了。在京城的那三个月,他简直是把我照顾得宾至如归,让我感受到春风般的温暖!” 最后几个字,“春风般的温暖”,林见音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说完感到一阵犯恶心。人果然不能说违心话,会遭报应。 然而二哥还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二哥无比骄傲地接道:“二哥就说贺逸人不错吧,靠谱得很。妹子,二哥和你讲,想当初我和贺兄刚在京城相识,还……” “打住!哥。”林见音捂着心口,“我身体不适,有点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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