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及时行乐才是王道，其他的都是浮云，老雷，你说是不是？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在淮南骑兵的长枪刺入雷春生的胸膛之时，他忽然想起崔驰跟他说过的话，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将军，总是一副二世祖的模样。他贪生怕死，不讲信义，偏偏总是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如今他可能已经到了九溪，继续混吃等死去了。

“放屁！”

随着暴喝出口的，还有雷春生的满腔热血。

“雷春生……”

是陈将军的声音，崔驰的身影忽的散了，他远远的又看到了陈六子冲锋的英姿。他想向陈六子招手，可是随着长枪自体内抽出，也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最终没有抬起来，便重重的摔下马来。

“雷春生……”

陈六字又大喊一声，他自更始之乱，韦春晖因六镇诸侯叛变而身死，便不再信任六镇兵马，认为他们都是毫无信宜的叛徒，是只会欺压良善的怂包。

没想到未出剑南，便见到了心系百姓的刘桐和飞蛾扑火的雷春生。

“寇如兰，为我护法！”

陈六子突然发一声喊，同时高高跃起，无数暗器自袖中飞出，将围上来的淮南骑兵打倒一片。其他骑兵被他这一式一惊，便不自觉的放缓冲上来的脚步。

就在这一瞬间，陈六子翻身下马，不再冲锋，寇如兰勒马站定，护在他身旁。微微一笑说：

“你这木头，怎么一直这般称呼人家，难道一声兰儿也叫不出口？”

但当她看到陈六子头顶似白雾升腾，不禁眼色一变，言语中再无半分矫揉造作，声色俱厉道：

“陈蛟，我不远千里来寻你，你竟这般寻死。只要你求我并保证再不插手此间之事，我即刻便去寻那牛大力，让他放了你我，料他不敢不从！”

陈六子却一言不发，依旧默运玄功。

寇如兰见陈六字不理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他对当年之事，还是颇有芥蒂。当年自己初学慈悲愿，虽明知此功法淫邪，但进境却快。

自己虽说是谭无义手下三凶，更贵为越西圣女，但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介女流。不管是谭无义也好，还是方卜花兄弟也好。所觊觎的不过是自己的身子，还有就是那不知何处传说在自己手中的《姹妖秘典》。

若是没有绝世的武功傍身，恐怕早被他们嚼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师父在传给自己慈悲愿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若没有至刚至阳之人的元阳，慈悲愿终究只是邪门功法，难登绝顶神功之列。

至刚至阳的功法，首推便是北路陈王刀的心法。可当年自己打听多时，合适的也就只有陈蛟一人而已。

自己苦心孤诣，终于将他擒住，用龙骧降卒逼他就范，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元阳。

果然，修习的慈悲愿上了一个境界，淫邪遁去，慈悲渐生。功力更是一日千里，就连陈蛟偶入无刀之境也不是自己对手。

但直到他离开，自己才发现，这一身倾诉早种在陈蛟身上。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找他，直到几日前徒儿叶枫之传说在边城见过陈蛟，自己日夜兼程，不远千里来寻，是想与他言明当年之事，解开心结，能与他长相厮守自然是最好的。

但如今，陈蛟年岁虽长，性情却一点都没变，他还是一个无法舍弃所谓天下苍生，做一个自私的人。

寇如兰心中虽乱，但手上却丝毫不慢，凡是有想要近身的骑兵或枪兵皆被她衣袖抽翻，倒地痛苦哀嚎。

陈六子对周围的哀嚎之声，充耳不闻，只是一心一意地积攒胸中的刀气。方才他见雷春生身死，心里二十年成见，竟放下半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将雷春生的尸身带回平卢。

陈祺看着眼前的陈六子，知他在积蓄力量要发动什么大招，偏偏挡在身前的是寇如兰，而方千鹤和徐方父子都不在自己身边。

他们刚才制定一计，让士兵们去消磨陈六子的气力，他们四人分守四角，防止陈六子突围，他很不幸的抽中平卢城的正面。

眼见寇如兰为他护法，他只得硬着头皮挥动狼牙棒向寇如兰攻去。但招式拖泥带水，功力更是不敢用尽，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寇如兰，牛大帅一个不开心，连自己也给宰了，用自己的头，去换谭无义息怒。

他功夫本不如寇如兰，又如此束手束脚，很快，便被寇如兰逼退，还险些被她长长袖甩中右臂。

陈祺索性便隐于方阵之中，不再出手。他可以手下留情，但他下的命令，可是非常无情。自己属下一阵阵冲锋，眼看着寇如兰防守步伐有些凌乱，陈祺心中一喜。

未等他喜色爬上脸颊，却听陈六子一声暴喝：

“退开！”

只见陈六子长刀不知何时出鞘，刀上隐有电光闪烁，刀意更是宛如实质。若是谭无义或方卜花在场，定然要惊呼：

“踏歌三重！”

没错，正是踏歌三重，当年陈六子跟朴城学的。

刀意煌煌，好像带着雷霆之威，一刀斩下，陈祺看到这好似天河倒挂的一刀，心里先怯了，一拉自己身侧的士兵，让他挡在身前，自己调转马头，向着位于右侧的方千鹤奔去。

方千鹤在他们四人中武功最高，如今也只有他能给自己安全感。

主将一退，军心自乱。陈六子这一刀并没有伤多少人，却打开了一条路，他翻身上马，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拍，用断臂一抱寇如兰，策马突出包围直奔刘炬大营。

陈六子也想去给雷春生收尸，可是他的脚步在这一刀之后，感到一阵阵虚浮，即使寇如兰给他渡入真气，也没有丝毫改善。

他明白，强提境界的反噬，最终还是到了，他要在自己彻底倒下之前回城，要找到丁奎，告诉他寇如兰是友非敌。

不然，二人一见面肯定闹得人仰马翻，还如何保守平卢，或者说还如何撤退！

寇如兰也感受到了陈六子的异样，她感觉陈六子搂着自己的手像是随时可能松开。他一旦松手，坠马入人群，才真的是神仙难救。

“你可知当年有人在我面前抢走了韦春晖的尸体！”

寇如兰这一句话，像是一根强心针，注入了陈六子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