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圣旨就下到了祾王府。着祾王为巡抚大使,巡抚五道政事、按察提点刑狱,加兵部侍郎衔,授二品巡抚使印。京畿、河北、河南、淮南、江南五道诸道总管及东诸府兵悉受节制。叫江黛青狠狠心惊。 接了圣旨,两人都是良久无言。江黛青勉强打起精神,去找吴氏和褚领事吩咐停当。又指点解霜、晴月等人收拾行装。甚至着人去通知了高泽,叫他常来探望、陪伴菖蒲。 梅言和风行卫自是不用她操心。不过,梅言还是觑便来找江黛青:“杏黄医林一切妥当。我支取了一批药材,回头装在你们车上,以备不时之需。”江黛青点头算是答应。看她有些惆怅,梅言宽慰道:“无论如何,有权在手,总是好事。” 江黛青看向意味深长的梅言,道:“我担心的事,和你所虑正好相反。”她无所畏惧地说:“有风行卫在,君善料无性命之虞。但国中只怕并不平静。”她一双妙目盯着梅言,不语胜千言。 梅言很是意外:“原来你竟是这样想。”江黛青只道:“君善也是一般。”她语调虽轻,却所言者重:“那毕竟是他兄长,一国之君。” 次日,江黛青与嵇元两人都是黑衣,各骑掣电、飒露紫当先。身后两排风行卫都着乌绸海云绣衫,覆面随行。萧萧飒飒,如乌云过境。梅言还是坐车架在后。及至城门边,见一黄一红两道身影,却是身穿秋香色衣衫的莫如先和一身绯色官服的金涛。 嵇元与他们只一颔首,就当先出城。江黛青看风行卫主动让行,他二人跟在了自己和嵇元身后,笑问莫如先:“莫指挥也与我们一路同行吗?” 再见江黛青,莫如先很是高兴,微笑道:“卑职相送祾王妃一行至津沽。交接了就要返京。”江黛青知道他要把京畿道附近的海寇案宗给嵇元带上,笑笑没再说话。 圣旨一下,嵇元就得起行,然而出了城,就不急了。褚领事置办的庄园就在京城南面,江黛青和嵇元商量过,打算在那里住一宿顺便看看,再行南下。 走了没多久,忽听身后口哨,江黛青等四人尽皆回首。她知是风荇的声音,见他手中纸张折成一个方胜,向她丢来。 江黛青不禁莞尔,接住了风荇燕尾镖一般的方胜拆看,却原来是张地图。当即会意:风荇一向负责引路,如今隔着金涛、莫如先不便,便将地图丢给了她。 “这庄园毗邻四谷一泉,当真是买得好。”江黛青忍不住赞叹。 嵇元虽然对俗务不感兴趣,却喜爱山水之胜,出言问道:“四谷一泉?”江黛青就告诉他:“背靠隐雾山,有仙居、云岫、东极、花海四谷,龙吟一泉。”言罢顺手将地图递给了他。 嵇元与江黛青紧紧并辔,接过地图同看:“我们可以取道清凉沟,沿路经仙居谷、云岫谷,到花海谷附近就是庄园所在了。明日再绕一下东极仙谷,经由龙吟泉一路向南,可达津沽。” 江黛青笑意盈盈:“就是这样。”她回头望着金涛,问:“金捕头可有意见?” 金涛有些意外:“卑职官阶最低,王妃何以有此一问?” “还不是因为你,老跟我作对!”江黛青虽然说得不客气,神色却不像是不喜。金涛也只道声:“不敢。”莫如先垂眸而笑。 嵇元携手江黛青,一路游山玩水,倒也稍尽情怀。遇水就饮马酌泉,入谷就浏览游玩。午晚两膳,都是席地而坐,和花就露。 晚膳时众人刚好行至花海谷。花海谷名副其实,远看铺地似锦,紫云萦绕,芬芳馥郁。却原来是满谷的月季、紫藤之属。 膳后休歇之时,江黛青见梅言叫了风荇,俩人并肩一道走开,笑对嵇元道:“意远和阿荇感情倒也好。他们也认识很久了?” 嵇元道:“风荇、风艾常在我左右,自与意远相识,他们就认识了。如今也已四、五年。只是从前他们总交替陪伴,倒是不常一起”江黛青听了也只笑笑就走开了,没说什么。她摘了串紫藤,坐下编个手环戴着玩。 一会儿,见梅言负手而来,后面跟着风荇。他蹲跪在江黛青面前:“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江黛青一脸好奇:“是什么?” 梅言笑道:“礼尚往来。”随即从背后拿出一捧娇艳欲滴的月季花。朵朵将放未放,含羞带怯。 江黛青捧住花束,很是诧异:“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送我花的人,竟然会是你” 梅言闻言一怔,坐在江黛青身边,问道:“你的话听来耳熟的很,且大有玄机啊” “当然耳熟了。”江黛青看嵇元在和金涛说话,没注意这边,悄声笑道:“不是你的原话吗?” 梅言有点拿不准江黛青的意思,说道:“那日你送我一只纸菖蒲,今
日见此处月季盛放,就请风荇帮忙,给你摘了些。”他问:“喜欢吗?” “喜欢。”江黛青看那些月季,都已细细除去茎刺,切口也很平滑,想必是凫藻的杰作。她看向风荇,向他报以一笑。转而又对梅言说:“我其实还是有点羡慕能收到花的女孩子的,得你成全,我也算是圆梦了。” 梅言有些意外:“送花,可是有什么讲究?” 江黛青笑道:“在我家乡,虽然也盛行给朋友、亲人送花,但是,男孩子送花给女孩子一般是示爱的意思。”梅言登时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单身二十多年,手里送出去的花倒是不少,却从没有收过花。”江黛青似是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着:“不管是家人还是哦,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梅言的心沉了下来,不懂为什么江黛青从前,竟会过得如此孑然。 江黛青扒拉着梅言送她的月季,有些出神:“我祖父从前种过一大花坛的月季。还是他告诉我月季花不同的花语:红色是热烈的爱,黄色是天真活泼,白色是尊祖敬父,粉色是初恋。”她轻轻一笑,打趣梅言:“你倒是一口气给我送齐全了。”梅言更是局促。 江黛青数数,一共八枝,又道:“还是双数。你是真打算和我‘成双成对’啊?”她笑着嘱咐道:“下次再给意中人以外的姑娘送花,记得要送单数。” 梅言脸色青红不定,江黛青以为他害羞了,索性将头靠在他肩上:“谢谢你!”她深吸一口花香,又说道:“祖父种的月季中有一品‘金背大红’,说这花色是喜色。我还记得他说等将来我出嫁,要用此花给我做捧花。”江黛青笑得几笑,就变了声调:“你看他说得太早了吧。还不等我长大,他和花儿就都没了” 梅言抬起江黛青的脸,果见她偷滚珠线:“我送花给你,原是想你开心” 江黛青破涕而笑:“是我辜负了你。”梅言见说便有些失神。 风荇那个距离,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忍不住走过来道:“若早知如此,我必不会帮梅先生给你摘花。” 江黛青马上道:“我还是很开心的!”她紧紧抱住那捧月季,下意识地抚摸着白色的花瓣道:“只是‘喜极而泣’罢了。” 风荇轻哼一声,没再说话。倒是风苓走来打岔道:“要不要我替卿卿簪一朵?” 江黛青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风苓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从没戴过花” 风苓不像一味沉默的梅言和风荇,游刃有余地笑道:“那就戴一个试试。”他半跪在江黛青身后,将她发簪取下,用一朵红月季绾起头顶部分长发,松松垮垮坠在耳边。江黛青抬头看他,似是询问之意。 妖俏秀容慵无力,娇柔颜色妍更丽。 “好看。”风苓笑吟吟赞道。梅言和风荇也都有了些笑意。 一旁的金涛看到风苓替江黛青绾发不由走神。嵇元见状回头,便再挪不开视线。莫如先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江黛青那边。他眼瞧着嵇元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摸着她鬓边的红月季,不知说了什么。众人就都笑了起来,江黛青却是霞飞满面,拔出了鬓边红花。风苓笑兮兮替她用发簪将头发重新绾好。 待得到了庄园,已近黄昏。众人才下马,风艾就走来对江黛青说:“王妃先请。”江黛青顿时一脸颓败之色。 金涛、莫如先不解。嵇元却笑道:“你们出来也不放松训练?今天山路没少走,要不要缓一缓?” 风艾一本正经:“王妃鞭驽策骞,很是令人敬佩。” 江黛青憋得脸通红,指着风艾说不出话来,拂袖就走。 嵇元好笑:“你非要激她做什么?” 风艾道:“只是希望王妃,精益求精。”嵇元就随便问问:“那她现在如何了?”风艾看风荇一眼,风荇便道:“能看懂我们一些手势,也可以因地制宜,趋利避害。”他又补了一句:“我和风艾堵她,都差点让她溜了。” 嵇元不无意外:“黛青很有天赋。”金涛和莫如先相视一眼,不明所以。众人往庄园里走去。见风艾和风荇不着急去找江黛青,反而是让风苏、风芪、风茅、风苍先去,嵇元甚是疑惑。 风荇笑道:“且让小野猫先玩一会儿,顺便消耗些她的惊龙。” 莫如先脱口而出:“小野猫?”金涛也奇道:“惊龙?”没人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