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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者长留逝者逝

江黛青起得晚也不用午睡,她就使唤解霜去叫嫣红。嫣红来了清净处,刚要给嵇元下跪,就听江黛青说:“我这清净处,容不得人下跪。”嫣红就僵在那里,不知进退。嵇元、梅言都只看着她如何发作。 江黛青瞟嫣红一眼:“你现在作何打算?” 嫣红蔫蔫答道:“听凭王妃发落。” 江黛青却说起了青莲:“昨儿我去了倚红妆,想必你应该也略有耳闻。青莲如今自力更生,过得很是滋润,还说要谢我大恩?”她笑道:“她自己走出的路,谢我什么大恩?我不过是给她指了个方向而已。” 嫣红似有所悟。 此时,江黛青再问:“你是想自立门户,还是想留在王府?” 嫣红便有了答案:“求王妃也指点嫣红一个方向。” “听说你从前管账,倒能克己奉公、面面俱到。”江黛青问:“你擅长此道?” 嫣红恭敬回答:“不敢。只是账目若然条理分明,毫厘不差,便觉舒爽。若有短长,便觉难耐。” 江黛青失声轻笑:“强迫症?”她点头:“正得其用!”转而问嫣红:“你本名是什么?” “奴婢打小被辗转贩卖,不知名姓。” 江黛青沉吟一会儿,道:“今日起你就有名有姓了。以‘脂’为名,以‘燕’为姓。”她解释道:“我买了家医馆,馆主就姓燕。他世代行医,却不通俗务。我将你送过去替他经管财务。你若是安分守己,将来一样发还你的身契,任凭你海阔天空去。” 嫣红大喜,拜谢道:“王妃再造之恩,燕脂铭记于心!” 江黛青颔首微笑,就带了燕脂与风苓一起,往杏黄医林而来。嵇元还带着梅言黏着她同行了一段。 到了医馆,正值午后,一派慵懒风光。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在打盹,看得江黛青都有点犯困了。诊台那边却传来阵阵低语,江黛青便掀帘进去,是燕蔼在给前日那美妇诊脉。那美妇正跟他说些什么,见江黛青进来,登时白了脸。 燕蔼倒是自然地起身,给江黛青行个礼:“东家。” “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你看看。”江黛青这样说,燕蔼便请那美妇稍候,跟了出来。待见到燕脂,两人相对一礼。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美妇也走来,诧异道:“如今东家还管牵红线不成?” 江黛青问燕蔼:“这到底是什么人?” “是此街一个开买卖的邻居,常无由心慌,所以来问诊。”燕蔼道:“正好,在下医术不精,看不出是什么问题。东家要不要替她诊一诊?” “无由心慌?”江黛青眉眼带笑:“好啊!请吧” 那美妇人见说吓得直冒汗,燕脂冷眼旁观。风苓什么都明白,就有些憋不住要笑。 江黛青落座示意,美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江黛青纤纤玉指,按在她三部,轻轻取脉,缓缓施力。风苓看了才渐收笑意。 似是有些内分泌紊乱。江黛青便道:“还真有些小问题。”她挥挥手,让燕蔼、风苓都走开些,问那妇人:“憋得难受?”她惊道:“这也能看出来?” 江黛青了然:“看来燕蔼不善妇科。”她悄声问那妇人:“平日如何解决需求?” “还能如何?”妇人愁道:“咬牙忍着呗!” 江黛青莫名其妙:“那多难受?为什么不自己抒发?” “还能自己抒发?” “有什么不能的?这和情绪一样是需要疏导的,一味隐忍只能对身体造成伤害。只是要注意卫生。”边说,江黛青边开了几味清心养神的药材,交给了那妇人:“日常当茶喝就好。” 江黛青起身:“跟我来。”她来到燕蔼面前:“有没有静室?我与她说几句私话。”燕蔼就指点了她。待得江黛青的“私话”讲完出来,她倒是神色如常,那妇人却满面潮红,抓了药急急而去。 风苓就与江黛青悄声戏言:“我该不该告诉王爷呢?”语调轻慢,尾音拖得长长的。 风行卫中,只风苓不时披发。江黛青笑嘻嘻地挑起他一缕青丝:“随你。我不过是告诉了她,女人身上有个器官别无它用,是专为快乐而生的罢了。” 风苓意会,笑意更深。 江黛青忽然省起:“你还是少和他说些有的没的吧。”她埋怨道:“朱砂案后他把我折腾得够呛,听说就是你教的?” “王妃这是要与我秋后算账?”风苓故作难色:“王爷、王妃,都是主子。意见相左之时,属下又该听谁的呢?”江黛青不上他的当:“你自己有脑子,自己判断。”她深深看风苓一眼:“只要是有理有据,自然有我给你撑腰。” 风苓想起了童谣案,缓

缓收了嬉笑。 江黛青拿了账簿,叫燕蔼一起听着,给燕脂大略讲了一讲医馆的出入项目,问她:“做得来吗?” 燕脂颇有信心:“可以!” 江黛青便将账簿给她,叫她誊录一份,整理出来。 燕蔼也听了个大概。江黛青嘱咐他:“医馆是你祖业,你还是要上心经营。我这个东家,只管抽成拿份儿,不干涉你的决策。当然,如果我觉得你的决策会危及我的利益,自然有权驳回。”燕蔼感念不已。 江黛青又抽查了两个伙计,药柜的位置记得虽然还不太熟,但是手脚还是很利落的。戥子也会用了。她便道:“明天便是三日之期了,我会来给你们大考。过了的话,涨工钱,没过可是要罚你们的!”伙计们忙点头称是。她其实是在宽伙计们的心,换东家并不会让他们失去生计。 料理完这些,江黛青就带着风苓回府去了。风苓要告退,却被江黛青留下:“你替我裁些纸。” “是。” 江黛青就想着该给太子送份什么样的贺礼。她信手研些墨,就着纸张,画了各式花样。看得风苓眼花缭乱:“王妃要画百花图吗?” 江黛青失笑:“‘百花图’?”她看看风苓:“送你还差不多。” “原来王妃是在给太子殿下筹备生辰礼。”风苓一点就透。 江黛青叹口气:“这个,回头你给茹之送去吧。”她说:“她倒是可能用得上。”想了一想,又说:“你再给我带些生绢回来,三丝、六丝的都要些。”风苓应诺,和江黛青一起收拾了东西才离开。 没一会儿,嵇元回来了。看江黛青不在清净处,问晴月:“王妃呢?”晴月笑答:“王妃去王爷的房了。” 嵇元便掉头往房来。进门就见江黛青在赏看他的一幅松月图,他轻轻走过去,把她抱在怀中:“在想什么?” 江黛青道:“想你‘明月松间照’的心性,是何等风流洒脱。”她回身问道:“这是你多大时画的?” 嵇元似是有些落寞:“这是我父皇过世后不久画的。”江黛青哑然。 “夫岂不怀,高山仰止。”嵇元大有愁态。江黛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他默默伤怀。 两人相依许久,嵇元突然问江黛青:“你还记得你生父吗?”当莫如先问时,江黛青没有正面回答。 “哼。自然记得。”江黛青的口气却不善:“他就是第一个抛弃我的人。” 嵇元还记得江黛青说自己一直被抛弃,却没想过会是这样。 江黛青的神色甚是冷厉,似乎是在强自隐忍,然而还是红了眼圈。只是配上她的神态,颇有癫狂之意。最终,她也只说了句:“我要回了。”转身就要往外走。嵇元下意识拉住她,正不知该说什么,却见风荇走来。 江黛青这幅样子,也让风荇感到意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江黛青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不过想起些从前的事。” 风荇自然知道怎么让江黛青精神起来:“高泽的事情,办妥了。明日他就会来赴宴。他画得一手好仕女。快到盛夏,求他扇面的人不绝于道。我就说此事惊动了祾王,所以邀他与宴。” 嵇元见说倒真的有些感兴趣:“若当真好,叫他给黛青也画一幅。” 江黛青虽然露出些笑意,却显得有些勉强:“你不是给我画过吗?他仕女画得再好还能越过你去?不瞒你说,我也画过。我学工笔时期,除了百花,只和老师同画过两幅习作。一是飞凤在天,一就是仕女回颜。”她说得桀骜:“他若是能画得出我‘妖星’的风采,倒是也无不可。就只怕他没有这不凡妙笔。” 嵇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到底受教过于多少人?” 江黛青略微一算:“总不少于五十人。”嵇元和风荇都很震惊。 “你看着我像是出类拔萃,其实和同侪相比也未必优秀。”江黛青微微透露:“我学业未竟,多得是深造到三十而立犹未满足的人杰。我算得什么?不过是鹤立鸡群而已。” 江黛青语带讽刺,神情亦有些激愤。她平素多是自持,少见这幅样子,嵇元与风荇相顾愕然。 “宴饮交给吴夫人来安排。我去同意远商量一下歌舞的事情。”江黛青说完就往摘星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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