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元对王继说起了公务料理完,要同江黛青出去逛逛的意思。王继听说他要买琴,有些提心吊胆:“殿下要抚琴,尽可用我夫妻二人的。外面的贼子不知是否肃清,还是尽量少走动吧。”嵇元瞟他一眼:“你是要把你那架承继自琅琊王氏的飞瀑激珠送与本王吗?”
王继这才省起,自己的飞瀑激珠是架龙腰式古琴。想到那日园中,嵇元与江黛青玩笑的说话,他登时不敢再有异议了。
江黛青看出来点玄机,暂且隐忍。待风苓带来梅言,众人开始往外走,才问嵇元:“飞瀑激珠?”
嵇元笑道:“不是说兰陵萧氏藏得两架古琴,一名凤呓,一名龙嘈吗?”他道:“琅琊王氏自然也有。王继继承了一架龙腰式古琴,名曰:飞瀑激珠。”
江黛青一听龙腰式就明白了,瞪他一眼没言语。
龙是江黛青的属相。风苓都不消问,微一琢磨就懂了。梅言倒是对琴更感兴趣:“听说凤呓百鸟鸣,龙嘈千壑惊。不知是否言过其实。”
“尚算名副其实。”
梅言惊讶:“你见过啦?”嵇元道:“龙嘈在萧氏手里。”
“可惜我没见识到。”梅言看着嵇元,深表遗憾:“君善的琴艺加之龙嘈的琴音,当真是生平难遇。”叹息不已。
嵇元笑道:“你若喜欢,回头向她借来,我与你玉河之中,弹上一曲。”
江黛青听出了门道:“龙嘈得水,更添清韵?”
“不错。凤呓须穿林,龙嘈借水音。”
众人且说且行,一路往街市上来。济阳是大郡,八街九陌,十分繁华。进了乐器行,嵇元带着梅言和风苓去看古琴。江黛青不懂,就随便走走,风荇跟在她身后。
这家商行颇具规模。除了古琴还有古筝,十二弦到二十五弦,般般齐全。直到江黛青看到了二十一弦筝:“二十一弦筝?”她不觉失惊叹道:“真的有啊!”手拂琴弦,她还是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少女。她最后对江黛青露出的微笑,是她毕生不可痊愈的痛。脑子虽然命令自己忘了,心却还记得那时的感觉,历久弥鲜。
江黛青不由坐下,扫弦听音准,将音调到降E大调。看她调弦,嵇元等人都围将拢来,连正在趋陪的店主都来同看。
梅言出言询问:“你......会弹二十一弦琴?”江黛青看他一眼,却没说话,像是憋着些痛楚,渐渐和众人分开了五感,神思游走在两界之间。
托抹按泛,以韵补弦。江黛青故曲重唱:
天已暮,月如初。千里江川任我飞渡。梦醒处,来时路。晨风吹动谁家旗鼓。歌声住,人环顾。邀月同宿青山深处。
英雄谁属非我莫属。历尽千辛万般苦,只为换你芳心如故,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热血尽,化尘与土。只为博你嫣然一睹,热血尽,化尘与土。只为博你,英雄谁属?非我莫属!
见江黛青神思恍惚,众人都默不作声,看她施展。
江黛青没带甲片,就用自己的本甲弹奏。琴弦上剐蹭之声,更添了些桀骜沧桑之感,也更让江黛青烦躁不安。她紧蹙愁眉不言语,将弦调回D大调,想试试看,还记不记得那个少女教了自己四个月的《黔中赋》。
一段《黔水唱》,技惊四座。江黛青愈发惆怅,犹嫌不足,弹起《木叶舞》。才几个段落过去,随着一声惊呼:“啊!”乐声戛然而止。
江黛青右手中指甲断肉横,血流不止。众人都见上步,只嵇元抓住了她的手:“黛青!”她轻叹起身:“无妨,不疼。”
当真不疼吗?十指连心,众人看着都觉得疼。不要说断甲处,便是左手按弦处也疼得很。黔中赋讲究左手技巧,江黛青久疏此道,用得又是莫清真一双柔荑,比之从前,更见细腻。
“你们慢慢看,我同意远回去处理伤口。”江黛青一脸淡然。
见嵇元要买此琴,江黛青出口阻拦:“不必。”她看了一眼那张琴,幽幽道:“我今生都不会再弹了......”风荇跟着她和梅言一起回了总督府。
江黛青走后,嵇元坐在店中默然许久。风苓扶上他肩头:“等她愿意说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知道的。”
“黛青到底在掩藏些什么?”嵇元自是忧心忡忡。
“戾气吧。”风苓猜测道:“她心里怨念颇深,戾气其实很重。”他问嵇元:“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