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又走了一日,巡幸下一处行宫。 屋里只余司马玉龙、赵羽和丁五味三人。待伺候的人一走,丁五味就往椅子上一瘫,说:“唉,终于不用再装斯了,比我爬山采个药还累。” “你呀,这才几天啊,日后等你进了太医院,有得你累的。不过……”赵羽斜眼上下打量丁五味一番,带着揶揄的笑容说:“你再怎么装,也不像个斯人,还是别装了,别扭。”赵羽摇摇头,一副“没救”的表情。 “是啊,我不像斯人,你像啊,猴——爷。成天凶巴巴、冷冰冰,背把大刀,只会砍人的斯——人。”丁五味依旧瘫在椅子上,龇着牙,挤出笑,一副“气死你”的表情。 “好了,你们两个别斗嘴了。”司马玉龙觉得好笑。又觉得,赵羽已没有初时的冷若冰霜、惜字如金,是受了丁五味的影响,偶尔还会孩子气地跟他斗嘴、戏耍他,挺好。 丁五味翘着二郎腿问道:“你们说,那个叶麟真的会来吗?我们都走了几天了,都快到京城了,也没见个动静,他会不会不来了?是不是见了这么大阵仗,吓到了,不敢来了?” “他一定会来的,而且就是明天。”司马玉龙很肯定。 “这么肯定?”丁五味表示怀疑。 “没错!”司马玉龙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又知道?”丁五味还是觉得司马玉龙自作聪明。 “因为前面是沙丘宫平台!”司马玉龙难得的严肃。 “那又怎么样?那是什么地方?”丁五味一头雾水。 “沙丘宫!”太后的寝殿里,听白珊珊说起地名,太后也是大惊失色。 “是啊,太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白珊珊也是疑惑。 太后并未回答她,只是喃喃念道:“武灵遗恨满沙丘,赵氏英名于此休……” “年来月去春寂寞,故宫雀鼠尚含羞。”司马玉龙在念同一首诗。 “什么意思?你们知道我不懂这些诗的嘛,能不能解释一下啊?”丁五味最怕他们背诗词。 司马玉龙面色凝重,在思索什么,赵羽耐心地跟丁五味解释:“这个地方被称为‘困龙之地’,是历代帝王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什么叫‘困龙之地’?”丁五味更加听不懂。 “困龙之地,跟了他一路,终于到了。”在离行宫几里远的一处山下,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里,叶麟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有些狰狞,有些阴森,也有些亢奋。 “始皇帝嬴政、赵武灵王赵雍这样的一代雄主都殒命于此,这真是个屠龙的风水宝地。困龙之地,困的就是司马玉龙这条恶龙!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传令下去,大家今晚养精蓄锐,明日全体出动在沙丘宫与司马玉龙决一死战!这将是我跟他的最后一战。” “小羽,叶麟一定做好了明天跟我们在沙丘宫一决生死的准备,我们也要做好万全之策,你去找翟统领过来商议。另外,明天加派人手守住凤辇。” “是”赵羽领命而去。 司马玉龙看着丁五味,想了想,对他说:“五味,明天你不要再跟着龙辇了,离龙辇、凤辇都远点,或者……离开队伍更好。” “徒弟,我丁五味是这种见利忘义、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人吗?大难临头,我扔下你们几个自己跑?这不是砸我‘诸葛丁’的招牌?传出去,我还怎么在江湖里立足啊?要我离开队伍是万万不可能的,万一你们受伤,还得我来救。不过,离龙辇、凤辇远点还是可以的。还有,能不能……给我也找一套盔甲啊?我怕死啊。” “哈哈,这个没问题。五味,谢谢你。”司马玉龙是真心的感谢丁五味,现在他们是真的有了感情。 “这么客气干什么?谁叫我是你师父呢。徒弟有难,师父跑了,多难听啊,是不是?” “哈哈哈,是是是。” 这一夜,房的灯亮到很晚,窗户纸上,几个人影来回晃动。 次日清晨,国主、太后的銮驾迎着朝阳向沙丘宫进发。队伍看起来与过去没什么两样,可仔细观看会发现今日有些不同。 司马玉龙今日没有穿广袖外袍,换了一身箭袖束腰常服,翘头履换成了长靴,便于动武。龙辇边上没有丁五味的身影。太后也脱下了曳地三尺的广袖凤袍,穿了一身平袖收腰凤袍,翘头履换成了绣花鞋,华贵而又繁重的九尾凤冠换成了轻便简素的凤钗。她今日没有带白珊珊同乘凤辇,车驾上只有她一人 队列看似没有变化,但御林军箭囊中的箭比之前多了许多,兵器更亮了,他们人也看起来更加谨慎,不停地四处观望。一身甲胄的赵羽也不在队列前端开道,而一直在龙辇周围打转,整
个气氛异常的紧张。 行进了快两个时辰,赵羽在龙辇的窗边小声对里面说道:“国主,前面就是沙丘宫遗址了。” 闭目思索的司马玉龙闻言撩开帘子朝前望去,在猎猎旌旗下,隐隐约约可见一片废墟。 “嗯,就是这儿了。小羽,这是个好战场,正适合两军交战。” “嗖”司马玉龙话音刚落,利箭破空之声传来,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在这些习武之人耳中,格外清晰。 “护驾!”前方带队的御林军统领翟兴瑞先喊了一声,他已拔出佩刀。 一支穿云箭裹挟着寒气朝着龙辇直射过去,赵羽拔刀劈落,翻身下马,挡在龙辇前,做出防御姿势。 “保护国主,保护太后!” “准备战斗!” 一时所有的侍卫立即勒住马缰,亮出兵器,在翟兴瑞的指挥下迅速布好战斗阵型。这些百里挑一、训练有素的战马一时嘶鸣声此起彼伏,如号角、如战鼓。 “这……这不合规矩啊,他们不是应该……夜里趁我们睡着了再来偷袭吗?”躲在翟兴瑞后面的丁五味吓得哆哆嗦嗦的。这场面他头一次见,是真的怕。 “夜里方便他们偷袭,更方便我们设伏以逸待劳。”翟兴瑞嘴里跟丁五味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翟……翟大侠,待会儿打起来,你可要护着我啊,我……” 丁五味话还没说完,利箭就像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射来,翟兴瑞一把抓过他按倒在自己身后。 “啊!”丁五味摔得大叫。这个翟统领,比石头脑袋长得粗鲁,动起手来更粗鲁,当兵的都这么粗鲁吗?丁五味摔得眼冒金星,可听着兵器跟利箭相击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看着雨点一般落在身边的箭,他连头都不敢抬,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喘地趴在地上。 “护驾!” “列阵!” 赵羽和翟兴瑞一声令下,所有侍卫举着盾牌向龙辇、凤辇收拢,摆成北斗长蛇阵,将两驾车辇围在中间,翟兴瑞抓着腿软站立不稳的丁五味退到车驾边。 全部侍卫迅速分成四队,依次自下而上,第一队蹲下举着盾牌,第二队半蹲,将盾牌举在第一队并排两盾的缝隙间,两排盾牌交护排列,合起来几乎严丝合缝,整个高度又差不多一人高,正好护住后面的人和车驾。第三队在盾牌的掩护下举起弓弩从盾牌的缝隙中射击,第四队趁第三队往弓弩里补充弓箭时射击,两队轮番射击。 尽管敌人的弓箭如雨点一般往这边射,但大部分被盾牌挡住,也有少数射到车辇的,但并未伤及里面的人。 御林军训练有素,兵器又精良,加上早有准备,虽然地势处于劣势,却并未落败。而对面的敌人,虽占了先机,又有地利,但他们到底都是些杀手,长于单兵作战,尤其是暗杀、偷袭,并不擅长对付军阵,一时间双方打了个平手。 躲在侍卫后面的丁五味,缩在龙辇的车辙边,蹲在地上,听着弓箭不断射中盾牌的声音,抱着头瑟瑟发抖,冷汗涔涔。他一生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境地,他现在后悔没有听司马玉龙的安排早早脱离队伍,为什么非要逞英雄、讲义气?小命可比什么都重要啊。 他突然想到万一自己就这么死在这儿,他爹怎么办?他身上的银票怎么办?想到此,他壮着胆子微微抬起头,对着龙辇小声喊:“徒……哦,国主,国主。” “五味,何事?”司马玉龙的声音自龙辇中传来,听起来丝毫不乱,跟平时一样镇定自若,丁五味在心里大赞他大英雄,果然能当国主的人就是不一样。 “国主,我……我想求你件事。” “何事?” “要是……我……我今天死……死在这里,你可不可以……跟我爹说一声?还有,把我身上的银票……全都给他。” 龙辇中传来一声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都要被射成刺猬了。”丁五味小声嘀咕。 司马玉龙的声音带着笑意传了出来:“五味,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死在这儿。” “这……你还能保证?”下一句是:比我还能吹,只不过他是在心里说的。 “五味,凤辇怎么样了?”司马玉龙的声音没有那么轻松散漫。 丁五味壮着胆子抬头望了望,回答:“跟你一样安全。就跟在你后面,跟你的龙辇一样被团团围住了,好着呢。” “那就好。”司马玉龙不再言语。 “杀!”两人的对话被喊杀声打断。原来是对面的叶麟发现弓箭射击占不到便宜,继续对峙下去反而可能吃亏,遂下令冲杀。 “冲!”
翟兴瑞佩刀直指敌阵,御林军侍卫扔下盾牌、弓弩,拔刀执槊冲杀过去,但始终留了两队人马,一队围着龙辇,一队围着凤辇。 “杀了司马玉龙!”黑衣人如潮水一般从各处围了上来,看来屠龙会这回是倾巢而出了,正好一网打尽。 “抓住贼首叶麟,死活不论!”赵羽以牙还牙地下令,他始终不离开龙辇。 “石……石头脑袋,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还能躲在侍卫后面,这下可没地方躲了,丁五味现在六神无主。 “五味,你趁乱跑到那边的乱石堆里躲起来,拿着!”赵羽一边注意警戒一边往丁五味手里塞了一个盾牌和一把刀。 “我?我自己?”丁五味指着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可赵羽已经顾不上他了,因为大批敌人已经朝着龙辇杀了过来。他们此次的行动目标很明确,就是司马玉龙。 两边的人已搅在一起猛力砍杀,一小块平地,数千人挤在一起激战。司马玉龙也下了车辇,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保护太后!”司马玉龙一边交战一边下令。这些人排兵布阵不太行,但是论杀人,战斗力不弱。随着战斗渐渐激烈,他们已被对方逐步分割开来,跟凤辇被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