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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饮酒

“个高、腿长、头小,五官无硬伤,脸部线条流畅,面部折叠度高……哎,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啊?说你长得像姜东元?连姓都一样……哎,你从小到大是不是收情收到手软?” 没成想姜也却淡淡的,似乎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重要的东西,即便那是真的,他也并不关心。 “除了爸妈,我谁也不像。” 谭千渝愈发开心。 “哦对了,你普通话还标准。”她笑盈盈地补充道。 “啊?这也算?”姜也诧异。 “算啊,当然算,虽然说话有点慢,不过不影响。你想啊,普通话不标准你台词关都不好过。” 他将信将疑。 两瓶啤酒下肚,她的话多了起来。 “21岁真好啊……”她感叹,“我21岁的时候干嘛呢?” 谭千渝挠了挠头发,想了想,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跟父亲决裂,被父亲赶出家门,和母亲相依为命,挣钱,想各种办法挣钱,挣学费,挣自己和母亲的生活费,努力支撑起这个小家。这么说起来,自己还活脱脱一个《情深深雨蒙蒙》的依萍二世呢,真dra。 忍不住笑自己,却听对面的姜也慢慢地说:“我的21岁,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还能上着学念着,已经很幸福了啊,多少人念不起,还要还助学贷款……” “我宁愿不念,只要……”他动了动嘴唇,把最后的话咽入肚中。 恍惚间,他已回握住她的手,跟她重回了客厅,见她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罗斯福10号。听她自嘲道:“瞧我这冰箱里,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说着又取了两只玻璃杯。 “不过酒真的是个好东西。李太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她拿起子打开瓶盖,贴着玻璃杯壁不疾不徐斟满一杯,推到他面前。 姜也动了动嘴唇:“什么意思?不是不饮杯中酒吗?” 谭千渝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轻轻地笑:“笑杀陶渊明,不饮杯中酒。浪抚一张琴,虚栽五株柳。1 这是笑他煞风景呢!” 她径自喝了一大口。 他将眼神落在眼前的酒水上,痴痴看着。 “酒是忘忧水,你应该学着偶尔大醉一场,把这些乌七八糟的现实先抛到脑后,先自我开解。”她与他碰杯,“别活得那么累。” 他望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 “好喝吗?” 抬头,见她笑盈盈地问,不由仔细回味:“苦,很杀口。” “没了?” “没了。” 两人无话,她倒酒,又碰杯再饮。 连饮了回,酒劲上涌,他终于感觉意识有些飘飘然,身体发轻之时,好像连那些沉重的事都不再那么沉重。 只听谭千渝含笑道:“我听人说,喝酒可以产生多巴胺,大概是一瓶酒维持小时。所以他们据此得出结论,每天6瓶酒,人就不需要谈恋爱了。” “是吗?” “不知道真假。不过我有一阵倒真想试试。”她拿手指关节处轻敲茶几,“一天到晚,醉生梦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注视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道:“原来这么多酒鬼,是因为缺爱。” 顿了顿却神色一痛:“我爸也是这样。” 他说这话时脸上茫茫然无措,像是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她故作轻松道:“我爸就不一样了,他是太不缺爱了,过盛了都。” 两人对视一眼,碰杯,又默默干掉。 这啤酒是比利时的经典四料啤酒,人称精酿必修课。 倒在杯中是极深的焦糖色,黑红且不透光。谭千渝将它端起来对着落地灯细细地看,只见那泡沫绵密,消散得很慢。细品之下,除了麦芽香气,还掺杂着焦糖与黑巧克力的醇香。 苦而有味。 “我爸也爱喝啤酒。”他轻轻道,“不过他喝不起这样的,只能喝点家门口小卖部批发的工业水啤。那些都不如这个味道浓。” “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下,在这个遍体鳞伤的夜晚,他终于在鬼使神差下松了口。 “我爸爸……”他无力地笑了笑,“我爸那人,干了一辈子的乡镇老师,最偏好附庸风雅。” “高中毕业后有机会和几个同龄小伙子一起去外地闯荡,但他选择留在乡下继续教。” <

r> “后来有一天,村里屋顶漏了,他帮忙上去补瓦片,不小心摔下来了,把腿摔断了。原本伤筋动骨要一百天,但正好那时候赶上升学考试,他又怕休息太久耽误事,硬是拖着伤腿去上课。伤没养好,落下一辈子病根,成了跛子。” 明明是苦涩的往事,他说得却很平静。 “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外面玩,那些同龄小孩都叫我跛子娃。” 那时候童言无忌,却最伤人。 再后来,小学时夏天一次上体育课,姜也忽然晕倒。老师见他大口呼吸,嘴唇发紫,胸口有肿块突起,连忙喊了家里人来,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查出是先天性心脏病。 病得很急,需要尽快手术治疗,他记得母亲抱着自己期期艾艾地哭,父亲的眉头皱得很深。 五万元的费用,刚刚好掏空了他们的家底。 现在想来,这是压倒他父亲的第一根稻草。 家里缓过来没两年,高一时,母亲又病倒了。 他那时正在学校住宿,怕他担心,父亲硬生生将这个消息压到周末才说。但在医院见到父母,他忽然发觉父亲头上多了好些白发。 起先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还以为母亲住院也是暂时的,养一养就会好。后来发觉母亲即便出院,也总是动不动就发烧,流鼻血,脸色始终苍白,才意识到她的身体状况真很差。 “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念出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专有名词,又喝下一大口酒。 “说来也奇怪,后来我查过,这病男性比女性更易患,但没想到我妈就……”他苦笑一声,垂头,“据说这病有一定遗传性,直系亲属比一般人群的危险性高三倍吧。” 谭千渝暗暗心惊,不由道:“那你……” “我没有。”他盯着啤酒神色自若,“我倒是希望得那病的是我,不是我妈。不然他们后面再要一个孩子,应该过的也挺幸福。虽然穷点。” 后面的治疗过程他没有提及,她也不敢问。 想想也知道,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由最健康的状态渐渐变化,到最后瘦成一把骨头,眉毛头发全部掉光的模样,该有多绝望。 “她坚持了不到一年,11个月。”他低声道,“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 “我妈她……极能忍痛,她这病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眨了眨眼睛:“我爸也尽力了。” “这期间的治疗费用,我记得应该是50万元左右。急卖掉还在还贷的房子凑了30万,剩下的,他带着我去一家一家地借钱,除了上班,还四处去工地上打零工,还在外面偷偷捡破烂。” 他没提那时有同学在外面无意中看到了父亲收破烂的场景,回来到处宣扬,当面嘲笑他家是捡破烂的。他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他没有那个力气,也没那个时间。 有时间,他宁愿帮父亲多捡两个瓶子。 那时候,姜也已经懂事了。 每天活在饥肠辘辘与提心吊胆中。 “我爸一周给我20块钱,作为伙食费。”他突然提及。 “20元,一个周?” 谭千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 “那吃得饱吗?” 他没说话。 只能咬牙坚持,把每块钱都掰成两瓣花,每顿饭都是煎饼或馒头配咸菜。有时天气潮了,煎饼放不住发霉了,气到偷偷擦眼泪。 没办法跟同学吵架,打架,他付不起医药费,维系不了什么年轻气盛的青春期自尊。 他就没有什么青春期。当你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什么样的小心思都不会有。最大的心愿只有一个,不挨饿,活下去。 没有人的青春应该是这样的。 每天晚上在梦中辗转反侧,生怕老师跑来找他,告诉他母亲的噩耗。 就那时候,到底是什么念头,支撑着他把念完了呢?大概就是父亲那句“把念完了,你就能想到办法赚大钱”了吧。 “高二时,我妈走了。我记得我妈葬礼结束后,他一个人拎了一箱啤酒回家,喝了整整一个晚上。” 父亲很爱母亲。很爱很爱。 那天晚上,他听见酩酊大醉的父亲趴在桌上,一遍遍地喊母亲小名,哽咽地,沙哑地,深情地,愤怒地,无奈地。但是多余的他什么也没说,只那一个名字,念出了千言万语。 他陷入回忆中,怔怔看着父亲悲伤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我妈生前,非常擅长泡茶。”他忽然

转开了话题,“她年轻时曾在茶园打过工,泡的一手好茶。我父亲尤其喜欢喝她泡的崂山茶。母亲每次泡茶时,他就在旁含笑看着,也不说话。” 谭千渝啊了一声:“这好像是咱们q市的特产?号称是中国最北方的绿茶。” “嗯,我妈以前,在这里待过。” “所以这是你选择来q大上学的原因吗?” 姜也不答,只是继续道:“我妈说,种茶是门很高深的学问。需要种茶者像关怀、照顾自己的小孩子一样照料茶树,这样得到的茶叶才好。” 他曾见她泡茶。 80度的沸水一冲,茶叶翻转,随水势盘旋而上冲向杯口,恰似银瓶乍破水浆迸。此时茶叶细嫩,在茶汤中舒展挺立,上下沉浮,如云蒸雾腾,翩翩起舞。 她笑吟吟地说,这一壶,就是崂山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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