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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长安城外,冷月之下。 外表破败,内里恢复如常甚至是更胜一筹的庙宇之内。 满室清香氤氲,云雾升腾。如梦似幻,一派仙家胜景。 大士执白先行。 然而棋子落处,每一步都似乎落在那道士谋算之内。 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被其所桎梏,听凭着那道士的心意而行。 于是大士眉眼抬起,眸中似有冷光闪逝,现忿怒相。 戴马头饰物,肤色为赤肉色。 牙外露,背后有威猛火焰升腾。 空气中隐隐有金戈之声作响,诸夜叉、修罗、妖魔等身影显现,齐齐对着道士发出怒吼。 原本平和的景象被打破,烛火摇曳,墙壁地面之上,裂缝顿生。 隐隐可见外间风起云涌,层层乌云与迷雾随之汇聚。 集聚成型,向着道士席卷。 仿佛是要将其淹没。 然而道士指尖,黑子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好似是有水滴落在石上。 那声响看似轻微,却又恍若云破月来秋雨洒落。 将一切尘埃与烟云清洗。 使阶生芝兰仙乐奏响。 于此一瞬间,道士面上笑容缓缓收敛。变得缥缈且难寻,肃穆亦是庄严。 开口,对着白衣大士道: “可要做过一场?” 于是大士身上,诸多种种异状褪去,再度回复成面目慈悲且可亲的模样。 抬手,口宣佛号。点头亦是摇头,好似是无可奈何一般给出陈述。 “你的对手并不是我。” 话音落下,再开口,隐隐然之间却又似是带着几分威胁。 “贫僧以为,阁下当退居一方,修身养性才是。” “静极思动,这东土,大士来得,本座又为何来不得?” 剑拔弩张的氛围褪去,道士似乎是又恢复到原本的平和散漫模样。 以手掌在棋盘间抹过,任凭着那原本局面与形势大好的棋局被抹去。 黑的白的棋子掉落在地面。 如滚落的碎玉乱琼一般发出声响。 负手而立,眉目间呈现几许傲然。 恍若是一语双关。 “大士棋艺,该当精进才是。” 然而菩萨低眉,眉目间却是有杀机显现,一片冷肃与漠然。 “棋局,从来便不在棋盘之内。”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纵使弃道重修,阁下当较之以贫僧更清楚这样的道理才是。”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地原本是平平无奇,并没有任何奇异。 纵使有三清道祖神像高居在神台,但香火泯灭庙宇破败,久未修缮。 甚至因为人迹嫌少并不曾靠在路边,没有行人往来的缘故,渐渐被人遗忘。 道士与白衣大士到来,所引起的异状不提。伴随着白衣大士话音落下,原本舒缓平和了的氛围再度变得紧张。 山石草木、桌椅板凳、帘幔器物等俱是被无形的力量托举至虚空当中,将棱角、将最锋利的那一面面向那道士。 恍若是有杀机吞吐,引而不发。 寻求着一击致命。 然而道士轻笑,同那白衣大士之间的距离仿佛是在被无限拉长。 眼含讥讽,眸中似是带有无尽的嘲意。 有古琴虚影于道士掌下显现。 道士指尖虚虚落在了那琴弦处。 开口,对着大士漫不经心道: “那么大士以为,本座现在可以讲道理了吗?” 道理并不存在于嘴皮子之上,更不存在于棋局之内。这亦是为何那地府之内,森罗殿中,阎君翻脸无情,对着秦皇做出镇压。 人道,鬼道。 彼此之间的道路不同,若是八百年前的秦皇,阎君自是唯唯诺诺,避让不及。 阴间的天子固然同阳间的帝王分所当然,但十殿阎罗,究其根底,不过是执掌阴司的鬼王而已。而那位秦皇陛下 那可是一统九州,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秦皇。 德高三皇,功过五帝。

只差那么一点,便可以重聚上古人皇气运,成就万世不灭之王朝。 纵使一朝身死,身躯被葬入骊山皇陵之下。凭借着过往的安排,亦并非是等闲。 但那终归是八百年前。 是地府今日之格局尚未形成,那华夏之祖龙尚未被镇压。 未被困锁在骊山皇陵之内。 至于眼前这位,是骊山皇陵里的那位也好,不是也罢。对阎君而言,若是不能及时处置,那么所带来的影响要较之以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地府,更加深远与严重。 毕竟那猴头虽闹,对地府而言,丢的不过是面子罢了。 并无甚实际损失。 可若是这一位真正起势,那么这地府的天下,究竟是谁人的天下可并不好说。 自酆都大帝陷入到沉睡,这泰山府君的位置,每间隔五百年一换。 可真正能够坐稳这个位置使人心服口服,行使其威能与权柄的。世间人不清楚,阎君难道能不知晓其中的隐秘及内情不成? 个中种种,并不需要细细言明。几乎仅仅只是一瞬,牛头马面等同样清楚了阎君的打算。 诸阴神的配合自是默契。 伴随着阎君话音落下,有诸多分明是针对灵魂的神通法术,同样对着那帝王的身影涌动。 至半途而积聚,组合成古老且诡谲的字,带有不可言说不容被反抗的力量,对着嬴政而压下。 如此种种者,自是地动山摇,并不局限于一方。 便是那炼狱之中,诸多怨魂同样有所感。 呈现出一派沸腾。 然而那无边怨念之内,却又有金光闪烁一片净土。 梵音阵阵遍涌金莲。 带着安定与祥和的力量。 将怨魂度化。 “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地藏抬眸,口中诵经声渐止,掌下拨动的念珠同样陷入到停滞。 遥遥望向阎君等法相显露的方向。 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仿佛因此而消失。 在而又无所不在的因果呈现,指向的正是那玄衣高冠,处在阎君法相之下的秦皇。 然而秦皇身上的因果线却又似乎是干干净净的,并不曾同此世有任何牵连。 于是地藏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对着阎君遥遥颔首。而后将眼闭上。 再度开始讲经。 仿佛是冷水滴落到油锅,经由阎君所引起的骚动很快停止。此一方炼狱之内,于地藏的安抚之下,很快恢复到平静与正常。 唯有那森罗殿内,杀机四伏。 狮虎搏兔,亦用全力。 阎君等既然撕破脸面,甫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以势相压。 将嬴政周围的法则、鬼气等尽皆剥夺,不给其反应,不使其有任何反抗与翻身的可能。 又有崔判官等暗中出手,将森罗殿中的阵势起了,隔绝内外,不使这秦皇陛下有任何勾连骊山皇陵的可能。 蝼蚁之力,安可倾天? 一众阴神法天象地之下,玄衣高冠的帝王恍若蝼蚁,并不具备任何翻天的可能。 好似是那被凝固在琥珀球里的昆虫一般,向着地府鬼王所定下的深渊而滑落。 又有怨魂自上下左右四方而生出,口水滴落目露贪婪。 仿佛是将那君王视作了猎物和大补。 于是阎君开口,声若洪雷,仿佛是为了找回场子,又仿佛是指点评判一般以手指过那不动如山,不断向下坠落的君王。 面上带着猫戏老鼠一般的、高高在上的笑容。 “本王听说人间有天子剑,剑出,出必染血。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但天子剑虽好,锋刃无边。遇一柄剑,亦需暂避锋芒。” “何解?” 马面闻弦歌而知雅意,开口,只道是愿闻其详。 于是阎君以手捋须,志得意满道: “庶人之剑,流血五步,天下缟素。盖因十尺软红,凡俗世间,帝王权柄所依凭并非是自身。而是自下而上,亿兆生民驱使和供养。” “所以在其位的天子是天子,是人皇气运所钟。可是一旦离了那个位置,又或者是离了国家与臣民,那么便是人人可杀人人可欺。同普通凡俗,并没有任何不同。” 然后阎君便笑,仿佛是解决了某种心腹大患一般放声大

笑。 不无得意与鄙薄道: “人皇?这天地间不可需要再出现一位人皇。” 所以这便是阎君你严阵以待,不遗余力对着这位秦皇陛下下死手的原因? 马面有些无语。 默默地、极为小心谨慎地翻了一个白眼。 然后便见眼角的余光里,那秦皇陛下似乎同样是在笑。 眼角眉梢里俱是冷漠且薄凉的笑容,带着将世间所有俱是踩在脚下的傲然。 伐山破庙,破绝淫祀。 这天地间没有神明便罢,若是有神明,便是神明又如何? “一方鬼王而已,又如何敢称庶人?” 这帝王的坠落不知自何时停止,悬在黑暗与虚空之中,上线左右四方俱是黑暗与茫茫。 没有尽头。 嬴政终是自那阎君原本所处的位置上起身,开口,对着那一众将法相显露,高高在上的阴神道: “朕的这柄天子剑如何,还请诸君一试便知。” 这帝王的手落在了那腰间剑柄之上。 抬眼,眸光冷锐,一派冷厉与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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