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叫马骥,美丰姿、少倜傥、华夏的子弟……”
西子湖上,碧波万顷,细雨如织,一苇以航。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竟是曲中人。”
马骥撑了一柄油纸伞卓立船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哼唱了一首只有自己曾听过的古怪小调后,在心中抒发一句感慨。
如今他刚到十六岁年纪,但身量已超过寻常成年男子,肩宽脊挺,腰窄腿长,又生得玉面朱唇,修眉朗目,当真是皎皎如临风玉树,翩翩似浊世谪仙。
若非这般的盛世美颜,他也不会被同窗赠送一个“俊人”的雅号。
在这初春时节,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士子青衫,似乎丝毫不惧伴着风雨而来的丝丝料峭寒意。
片刻间一曲终了,马骥将深邃的目光投入绵绵不绝的雨丝之中,想着不知不觉已在这一方世界渡过的十六载光阴,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他出生后的前十年未悟前尘,以马骥的身份渡过了十年无忧无虑的童真岁月。
直到依循本能修习的“玉京重楼观想法”在十岁那年突破,神魂升华结成阴神,才终于记起自己的前两世人生。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玉碑表面光华流转形成几行斗大金字,内容却已与前世大不相同:
毕竟这一世他同样已有了难以割舍的羁绊,也便有了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心念及此,他的心神自然而然地沉浸入意识中,看到那一座通体皎洁无瑕的神秘玉碑。
【等级】武道七品(8955000)道法七品(635000)
这方世界不仅有传说中的道法存世,武道的上限亦远远超过前世,世间武功与道法由高至低皆分作九品,一品武者称为“武圣”,一品修士称为“真人”,又有一个通称唤作“地仙”。
须知无论是习练武还是研习其他杂学,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之事,有时稍有松懈便不进反退,有时则是陷于瓶颈不管如何努力都寸步难进。
这一世他名为马骥,虽未及冠,入学读后也已取字龙媒,再加上同窗所赠的“俊人”雅号,他大致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及自己的身份。
虽然前世仍有牵挂,但随着两份人生记忆乃至情感的融合,他终于还是决定将前世“马空群”的种种深埋心底,且认认真真地做好这一世的“马骥”。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后,马骥逐渐体会到其中的好处。
觉醒前世记忆后,这神秘玉碑亦重新在他意识中显现,变化之后的信息中多了一个“天道酬勤”的天赋,修为等级也呈现出更清晰的数值。
而且在这一世的人生中,他也拥有了突破前世巅峰,追求更高层次力量的机会,这本也正是他放弃前世一切,通过仙门来到这方世界从头开始的目的。
有了“天道酬勤”天赋的加持,他每付出一份努力,便能收获代表实力的数值的一点增长,而数据化的等级又兼具“固化”的作用,使数值有进无退从无衰减。
马骥将心神自识海退出,下垂衣袖中的双手悄悄紧握成拳,感受到拳掌间蕴藏的历经六年打磨淬炼,用不了多久便能突破极限、臻达更高一层境界的力量,脸上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俊人快来,船家娘子的鱼羹烹制好了,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蓦然间,一声聒噪自身后传来,将陷入遐思中的马骥唤醒。
他脸上露出点嫌弃的神态,却也应声收了纸伞,矮身低头回到船舱内,在一张方形小桌边坐下。
在桌子对面,一個年龄与马骥相若、姿容之俊美亦只稍微逊色的锦衣青年正从桌上的砂锅中盛了一碗羹汤,笑嘻嘻地放在他面前。
马骥低头看那汤碗,见浓白的汤汁中漂浮着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鱼肉,又零星点缀着些香菇、竹笋等切成的细丁;轻轻嗅了一嗅,微有酸辣气息侵入鼻腔直达肺腑,令人不自觉地食指大动。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点送入口中,但觉鲜嫩爽滑,果然味美可口。
美味当前,马骥却是浅尝辄止,目视对面青年笑道:“玉堂,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一味‘宋嫂鱼羹’近来驰名西湖,苦等着登船享受美食的客人怕早排到十天之后。此番院休假,你韩大公子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订下这艘船来招待小弟,总不会是无的放矢罢!”
那青年正愁如何开口,见马骥主动挑起话头,急忙打蛇随棍上,拱手赔笑道:“俊人是明白人,小弟便直言相告了。上次休假时,小弟已向‘邀月楼’的月珑姑娘许诺,要代她向俊人求取一首诗词新作。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俊人成全一二,勿令小弟失信于美人。”
马骥闻言摇头失笑:“咱们只有两天假期,你哪来的时间去‘邀月楼’?何况令尊素来最是方正,若被他知道你去那风月场所,当心把腿都打断!”
此君姓韩名骐字玉堂,是钱塘县有数豪富乡绅韩嶂韩员外的独生爱子。
两年前,两人一起进入名列江南四大院之一的“万松院”就读,一个凭得是“天道酬勤”天赋再加两世积累挣下的神童之名,一个则是靠着父亲的人脉和财力。
两年后,马骥已在院独占鳌头才名远播,而韩骐则因课业常吊车尾沦为笑柄。
偏偏两人又出奇的意气相投而成为挚友,不得不说是一桩异事。
对于马骥的警告,韩骐却是毫不在意:“俊人你说的嘛,时间就像丝绵中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至于家父那边,他知道了固是大大不妙,但不知道自然万事大吉。不瞒俊人,小弟上次离家时已埋下伏笔,说会趁着此次返家会几位朋友……”
既然好友做足功夫又下得如此本钱,马骥倒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略作沉吟,目光投向船舱外,看着笼罩西湖的迷蒙雨丝以及远处的隐约青山,霎时便有了灵感,随口抄……咳,是作了一首七言绝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马骥前世是武道宗师,又传承王怜花百家杂学,学识之广博自不待言,只是诗词这种东西,终究要讲究些天分和兴趣,而他显然是两者皆缺,所以每次需要作诗时,都只能以穿越者必备的抄手段作弊。
韩骐虽是学渣本色做不得诗词,但常年在院耳濡目染,辨别诗词好坏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当时拍案叫绝赞不绝口:“俊人这区区二十八字,实已写尽了西湖风流,却不知此诗何名?”
马骥悠然道:“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便名之为‘偶题西湖’罢了。”
韩骐鼓掌笑道:“好一个‘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个‘偶’字当真妙极!”
他将这首诗反复吟咏揣摩,马骥则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整整一砂锅“宋嫂鱼羹”吃个干净。
不多时船至码头,两人各自撑了伞下船。
张家早有家仆赶了马车在此等候,马骥谢绝了韩骐用车送自己一程的好意,与之拱手作别之后,撑着那一柄油纸伞,向着十四年来早已悄然在心底牢牢扎根的“家”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