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太仆官秩二千石,从属皇太后的官职体系。大长秋官秩也是二千石,奉宣中宫命令,是皇后的僚属。长乐太仆和大长秋虽然官秩相同,但是长乐太仆位次在大长秋之上。
也就说,蔡伦一跃成为地位比郑众还高的宦官。郑众先侍奉章帝,又在先帝诛窦氏中立下大功劳,因此被封鄛乡侯。相比之下,蔡伦的资历在郑众面前有些不够看。
蔡伦被提拔为长乐太仆后,先去向皇太后和圣上谢恩。他回来正准备去拜见郑众,就听到有人通禀说大长秋来了。
蔡伦连忙出来迎接。他不仅资历比不上郑众,而且曲辕犁能试验成功,不独是他之力,有圣上的提点,有张衡的加入,也有工匠们的努力。现在他的位次在郑众这位前辈之上,蔡伦着实感到尴尬和愧疚。
郑众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扶着小寺人,慢慢走进蔡伦的样子。他身后跟着一群捧着贺礼的小寺人。
“伦拜见大长秋。”蔡伦首先朝郑众行礼。
郑众忙让人扶起蔡伦,笑道:“你与我同为二千石,位次又在我之上,何必拜我,岂不是乱了宫中规矩?”
蔡伦走到郑众的另一边,扶着他的手臂,嘴角含笑道:“大长秋比我年长德隆,自然是伦这位晚辈要拜见大长秋。”
郑众闻言,伸手拍拍蔡伦扶自己的手,又抬头仔细端详蔡伦,赞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果然没有看走眼。”
“秋高气爽,咱们出去走走。你这几年都在尚方局忙活,咱们也有好多日子没有好好说话了。”郑众又道。
蔡伦欣然应允,郑众让其他人远远缀在后面。蔡伦搀扶着郑众在两侧种着银杏树的大道上漫步。
银杏树交柯相映,头顶脚下都是金灿灿的叶子。
郑众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满地的银杏叶是我不让扫的。我觉得很好看,先帝也觉得很好看,脚踩上去柔柔软软的一层。”
“但是一下雨,就要打扫了。银杏叶子掉入泥淖中,便是雨停了,天晴了,叶上的泥土干了,这银杏叶子也要清扫干净,残枝败叶是入不了圣人之眼的。”
蔡伦侧耳聆听。
郑众说着笑起来,伸手拍拍自己的额头,叹道:“你瞧我年纪大了,老是想些从前的事情。”
蔡伦笑道:“大长秋精神矍铄,怎么能说年纪大了?”
郑众笑着摇头,用手捶腰,说道:“人不能不服老,以后这宫中都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蔡伦连忙道:“我们这些人懂什么,还要你老多指点。”
郑众停下脚步,抬头凝视着蔡伦,道:“你素来谦逊谨慎,以后一定会有好前途的。”
说罢,郑众继续往前走,道:“我呀,须发苍苍,牙齿摇动,行动迟缓,已经老了哦。”
蔡伦没有说话,放缓了脚步,一脸认真地郑众继续说。
“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是你的能耐,不要妄自菲薄。你将来的
成就说不定比我更大,而且呀,相比于别人,我更希望是你执掌皇宫。”
蔡伦见郑众说得都是心里话,也推心置腹道:“我升任长乐太仆,本以为大长秋会不乐,如今听大长秋这番话,方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郑众闻言笑起来:“你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历代宦者封侯自我始,而且呀,我会随先帝一起名留史册。有这样莫大的荣耀,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贵有自知之明。”
蔡伦笑道:“是我浅薄了。”
郑众摇摇头,道:“咱们走的路不同而已。先帝与圣上不同,我与你不同,幸运的是你我都恰逢其会。那些儒生常说,希望得遇明君,我们这些宦者难道就不希望遇见明君了吗?”
“遇到昏君,你我皆是伥鬼;遇到明君,你我可成俊杰。”
蔡伦重复了一遍郑众说的后一句话,若有所思,道:“大长秋所言极是。”
郑众看了眼沉入重重宫殿后面的夕阳,宫殿被染上瑰丽的色彩,让人目不暇接。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道:“我该回去了。好好做事,无愧于心。”
蔡伦点头道:“伦谨记大长秋提点。”
两人背对夕阳,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蔡伦将郑众送到居处才返回来,坐在榻上开始琢磨长乐太仆的职务。
按照汉制,皇宫后妃中唯有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能独自开府设置僚属,享有汤沐邑,而贵人及以下归掖庭管理。
皇太后有三卿,长乐太仆、长乐卫尉、长乐少府,三卿以长乐太仆为首,主要掌管太后的汤沐邑以及太后家事。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蔡伦而言不陌生。这些年尚方局与少府一起合作,在五都卖东西,财货经手不知有多少。
不过今日与郑众的谈话,到底在蔡伦心中留下了印记。蔡伦思来想去,照旧将尚方局放到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