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便告诉了皇上？”

“是。此事太大，天大一般，我必须告诉皇上。但我也答应竹语一定会尽力保全他们。竹语那时看得很开，她说纵使终身圈禁，只要留得一口气还能合家一起，她便知足安乐了。”皇后娘娘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惜，我没能拦住皇上。”

“皇上……还是杀了八王爷……”云衣叹气，却也可以理解。犯上谋乱，如何宽待？

“是。八王爷致死不肯悔改，即使知道已然落入皇上的掌控，还在最后努力联络朝臣。皇上一怒之下，派了密探，直接杀了八王爷。那一夜，竹语也分娩生下了璃瑄。悲痛欲绝的竹语用自己的血写了一封血令她身边的接生婆婆贴身带出递给了我。她已然绝望了，但只求两个孩子可以安全。她甚至又一次想到了所有人的前面，她让我求皇上收养了她的小儿子，算作人质也好，监视也罢，留在宫里任其发展。至于大儿子，给他一个闲散，或寻个事由放他入民间也可，只要，他们能活着。”

“是怕孩子无人照管活不下来，更怕皇上会对孩子生疑，才求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送入宫吧。”云衣有些佩服这个八王妃最后的安排。

“我没保住八王府，只得去求皇上留下那孩子，终于……皇上似乎也有他的不忍和安排，他答应了下来。所以，才有了璃瑄入宫的后续。”

“若当年八王妃没有告密……”云衣下意识问出，却又觉得不妥，停了下来。

皇后娘娘了然，“没有可能的。竹语告诉我那天，也有另一份告密信送入京城。八王爷错信了江州大营的统帅，而那个人举发了他。”

云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今讲起来轻描淡写的故事，在当年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啊。那一场风云变幻，改变了多少人。

“娘娘是从那时候开始吃斋念佛的，也是为了八王府的事情吧。”云衣忽然想到。

皇后娘娘戚戚然一笑，“是。一夜之间，多少人死于非命，那么深的罪业，他不在意，我便替他到佛前赎解。同时我也与他负气，气他没有留下八王一家。可是他说，留着对八王爷，对孩子，对未来都不好，不如彻底抹去的干净。不牵连过去，才能重生。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替竹语伤心……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没了。”

难怪老太后不喜欢九皇子，原来症结也在这里啊。云衣叹气，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苏待晚。苏待晚低头沉思，看起来却还算镇定，没有太起伏的情绪。如果摆在她面前的也是一个难关，她与璃瑄定亲，当年事情翻出，璃瑄又会如何呢……

“若不是驰志闹了一出，也许真的可以云淡风轻的抹平当年的事情……”云衣有些气。

“我没想到那个孩子，执念至此，却没胆子亲自来问问，竟然跑去了突厥。他，不如璃瑄。”皇后娘娘冷冷，然后站起身来。云衣过去扶住她，皇后娘娘对苏待晚道：“你留在昭华宫，若璃瑄有事，与苏家的婚姻之约自然取消。若璃瑄没事，你的事情你自己决断。”

苏待晚起身行礼，并不见慌乱，“是。”

皇后娘娘眼中有欣赏，然后对云衣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当年既然救下来，这孩子我又谨慎认真的看了这么多年，我得为竹语努力最后一次去。”

御房大殿前有一颗高大的松柏，如今那松树下应简远立在那里，看着树枝的苍翠，不知在想什么。御房内一直还算安静，没出什么大动静，他在这里已然等了许久。

御房内，璃瑄跪在地上，捏着母亲的血，口气却很淡定：“既然真相已明，璃瑄在此，听凭皇上处置便是。”

“哦？处置？”皇上笑笑，“你带兵打败突厥归来，我能如何处置你？放着突厥的邀请不管，放着兄长的要求不顾，放着兵马不动，甚至放着应家你都不去争取一二，我又有何可处置你呢？”

璃瑄抬起头，眼中有疑问。

皇上坐下来，耐下性子讲起来，“我早就知道驰志叛逃突厥，他的假死把戏做得实在算不得高明。那个他身边的礼伯，我也查过，他当时不在，但是他一家老小都因八王府事件死了，他对我有恨，理所应当。派你去平西南，是想历练你；派你去突厥，是想考验你。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人翻出旧事，你会如何反应。”

璃瑄皱起眉头，考验？如此大的江山局，作为一个考验？会否太过玩笑？

皇上似乎看透他所想，大笑起来，“你以为朕会用万里江山，黎民百姓同你比一场？不会的，朕还没有昏庸至此。我给了应家密旨，让应家、让有心想要谋夺突厥可汗位置的扎达马都在留意你的举动。你若叛，必死无疑。”

璃瑄的心中陡然一沉，如此危局。

皇上不以为然，“璃瑄，这就是身处朕这个位置的代价，不能手软，要有权谋，要把每一个都计算进去，要万无一失。”

璃瑄低头想了一刻，露出一个苦笑，“原来如此。”璃瑄叩首，“若皇上能够留我一条性命，可以将我圈禁起来，或者下狱，若皇上肯多仁慈，求您放我入民间，做个庶人吧。”

皇上却摇头，“璃瑄，怎么可能。朕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在你身上，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你离开？那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璃瑄震惊抬头。皇上却从手边拿起一只长方形的木盒，直接丢给了跪在下面的璃瑄。璃瑄接住盒子，迟疑一刻打开来，那楠木盒中是一卷圣旨。他放下盒子，看向圣旨，瞳孔骤然放大，惊异的望向上面笑得很是诡谲的人。

“这，便是你的罪罚。”

“为何……”璃瑄的声音有些哑。

皇上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没有什么比这痛苦。也因为，这便是身在朕这个位置，心中该有的决断，生民百姓才是重中之重。”璃瑄再次低头看向那圣旨，那圣旨居然是一封诏，侧立太子的诏，侧立他为储君的诏。

“我不是……”

“你不是朕亲生的，对，但是你也是朕养大的。生民百姓皆是朕的子民，何况我亲手培养的养子呢。朕对几个儿子都了解，唯有你还可托付江山。朕真的想告诉你那野心勃勃的爹，不给他皇位，是因为他真的不适合。你不同，你比他适合得多。”皇上站起身，似乎觉得自己肩上沉重的担子轻了许多。因为寻到了合适的人，看着这江山还能再风平浪静的延续下去，他心中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