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说这些就可以解释……”应简远有些艰难的开口,似在反驳她,又像在压抑自己。
深吸一口气,妃羽裳强打精神,换上如初的挑衅戏谑的语气,“应简远,我虽然家世不如你,但也不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论字迹又有什么不能改?难道你以为我只会一种笔体?如今我不需要娟秀婉转的字体了,那些温柔,什么都换不来。”妃羽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烧,那种火辣辣的疼,从身体内部最深处生发出来,她咬牙加快了语速。“我倒是不知道你是如何拿到我嫁人前的绣帕的,但是你若以此为凭,我无话可说,拜你所赐,我现在光拿起针线手都会抖!”
她倔强的语气反而让他的心里更震动了一些。这种故作坚强,让人想去保护这个女人。
她把所有的缘故都推到他身上。他却百口莫辩。何况,除了这些东西,她始终没有破绽。她知道他们的过去,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去。他在今日以前从未想过她的付出努力,他只是一味单纯的讨厌她那副痴望他的表情,她付出越多,越是努力,他就越讨厌。
她与他,并不相配。
“少夫人!”青滩惊呼的声音响起。
应简远闻声猛然转身,只见妃羽裳倒在地上,将自己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安静地挣扎着。应简远怔了一瞬,心里突然揪起来,俯身,抬手道:“解药。”
清欢一愣,忙在身上翻找解药。
“快!”应简远震怒。他扶起妃羽裳,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将一颗药急慌慌地放入她口中,无意识得说着,“吃下去,很快会好。”好似这毒药不是他送给她的一般。
妃羽裳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朦胧而旋转,她艰难的咽下那颗药丸,感觉着它缓缓滑入自己的身体。她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只是,不知道药劲多久才会上来,她真的好痛。身上的每一寸关节都僵硬的如针刺入,皮肤火辣辣的在烧,脑子里嗡鸣不断,晃得人恶心。
当妃羽裳重新闭上眼睛,应简远焦急的将妃羽裳抱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然而刚刚走至厅堂门口,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躬身禀报:“少爷,宫里来了旨意。让您与少夫人,明日一早入宫领赏。”应简远看都没看那小厮一眼,径直抱着妃羽裳大步走过。
妃羽裳并没有被送回合欢院,毕竟她现在这副样子也不适合回去。一路上被下人看见,不定要说出什么来。因此,应简远只是将她抱出密室,回到那闲置小院的一间卧房内。妃羽裳虽然疼痛难忍,无暇动弹,却意识清醒,她听到了那个下人的话。这个旨意她等了几天,来得还真是晚。她并不怕她出不了那囚室,因为有了花朝节一出,不管是皇上还是贵妃娘娘,必然要有赏赐下来。到时候入宫谢恩,也是必须的事情。
应简远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妃羽裳的疼痛还是没有减缓的趋势,她重新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大滴大滴的汗珠滚下,她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用全部力量忍耐。应简远咬紧牙关,脸上的焦急苍白显而易见。
“药效要多久才会发挥?”
清欢躬身回答,“完全发挥效力,恐怕要一个时辰左右。”
应简远倏地回头,一个时辰,居然要那么久!他之所以用药,是并不希望留下什么痕迹,落人口实。但是他却忽略了这颗药丸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何况,妃羽裳的身体并不强健,经过这一折腾,毒药深入,要缓解却极慢。
应简远不耐烦的坐在床边,看着妃羽裳紧皱的眉头和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最终,再看不得,径直走出了房间。
院中。
应简远负手立在一棵疯长的柳树下,刚刚的种种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他本只想理清思路,可是他的脑子似乎并不听使唤,浮现于脑海的始终是她绝望却凄凉的眼神,那眼中忍了又忍的雾气,那苦笑之后紧咬的下唇。
“你们觉得她的话,可信吗?”应简远望着柳树问身后的两个人。
清欢看了青滩一眼,“疑点颇多,推脱的倒是干净,但是总有些勉强。毕竟少夫人曾经的性格,实在不是这般。”
“青滩?”
青滩本在低头沉思,被点到名字,只好直言道,“她的话没有把柄,想要调换、假冒,她也没有机会,属下想不到别的可能,所以,只能相信少夫人。”
“始终滴水不漏呀。”应简远叹了口气。
“清欢,你留下看着她,有情况随时回报。”应简远吩咐完,又望了一眼房间,带着青滩离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妃羽裳终于能感觉到那种疼痛的烈度在以微弱的速度减缓了。如释重负。回忆起刚刚的一幕幕,她自己的心情很复杂。本是想演一出戏,靠感情推掉这些变化,虽然他可能不信,但是他也找不到别的把柄,最终只能认了。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讲得如此动情,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那股涌上来的感情了。可能,这些话既是她说的,也是真正的妃羽裳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吧。此刻,她的内心依旧觉得不能平复的难过,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故人。
被吩咐留下来的清欢此刻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床上的妃羽裳。她与青滩是师兄妹,也从很小跟着应简远,替他做事。只是近一年,为他办差她一直不在侯府内。倒是错过了妃羽裳的许多事情。想来,在侯府这些年,也算难得看到少爷如刚刚那般焦急。能做到让少爷如此上心的人,除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女人,恐怕也就是面前这位了。可是,她出去办差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从未过门就被少爷反感的少夫人,突然好像很能影响少爷了。真的奇怪。
看着床上的妃羽裳终于有一些放松了眉头,想来药效终于上来了。清欢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撑起妃羽裳,“少夫人,喝些水吧。”
妃羽裳缓缓睁眼,努力凝神,身上的痛还在,但是那种渐渐减缓的虚弱感,让她总算缓上一口气。她轻轻张口,喝了几口水。
清欢重新将她放好,“药效开始发挥。少夫人稍安勿躁。”
“呵,”妃羽裳微微笑了一下,“若你这般疼,也能稍安勿躁?”
清欢无语,转身坐回桌边。
“是你查的我出嫁前的情况?”毕竟好了些,妃羽裳想靠说话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清欢也不否认,点头,“是。”
“那些证据?”
“是从妃家偷出来的。”
“好厉害。”妃羽裳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好名字。”妃羽裳虚弱的笑了笑。
“名字是少爷取的。”
“他?倒是没看出。”
清欢没再说话,少顷,问了一句,“我让人去给少夫人准备些饭食?”
妃羽裳淡淡一笑,重新闭上眼睛,“算了吧。”
空气里有种微妙的东西在发酵,只是几句无意义的闲谈,清欢忽然觉得并不讨厌她。她看起来虚弱极了,意志力却很强,既没有哭,也没有怒,坦然的面对着一切。即使知道自己所受之罪有她的功劳,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心底生了些好奇。
直至疼痛完全停止,妃羽裳才昏睡过去。身上那种空乏的虚弱感压倒一切,将她带入深睡之中。清欢将妃羽裳的每一分变化一次次回报给应简远。到了晚饭后,应简远又亲自来看了一下。虽然只是坐了片刻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