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的墙壁,冰冷无情的镣铐,这些似乎并不能困住他的灵魂,在他的感知中,自己正坐在大红色丝绒靠椅上聆听歌剧,舞台上的剧场与奏乐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他其实没有完整的欣赏过,熟悉是对于接下来要与他对话的人而言。
“《尼伯龙根的指环》。”他说出歌剧的名字,德国着名作曲家瓦格纳的浪漫巨作。
包厢内,几排座椅空置,只有一位年轻的黑人男性,他的衣着松垮,戴着一副盲人墨镜,手拿一瓶啤酒斜靠在座椅上,情到浓时便陶醉地挥动双手,就好像自己正站在指挥台上。
说实话,他看起来简直像是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歌剧已经进行到了《女武神》第三幕,激昂高亢的女声吟唱出在美声修饰下显得无比晦涩的音节,情绪始终极具感染力。
“我的最爱。”黑人男性面带微笑转向一旁空无一人的座位。
“你只是喜欢终章的部分而已。”
“终章终将到来,于是漫长的等待都成了享受。”黑人摇晃着酒瓶。
“这东西跟中国的戏曲很像,你看看下面那些都是什么年纪的人了。”马蹄形观众席间,年长者占多数。
“难道你想说一点都不时髦吗?”黑人男性并不反驳,“我也很羡慕那些跟随潮流的人,可惜自己怎么都做不到。”
“因为我跟你说过计划不会成功,所以你还保有兴致是吗?”
“不,我每时每刻都有兴致。”黑人回答后又闷了一口,“况且一个好的计划并不会因暂时的变数而告终。”
他想象自己正在吸烟,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你可能会步前人的后尘。”
“我喜欢“可能”这个词,它意味着可能会和可能不会,那老家伙是在用所剩无几的生命期待黄昏,而我们将会是黄昏的缔造者,残破不堪的世界,当由神之怒火终结。”
门口有巡卫经过,他暂时闭上嘴巴,扭头看向漆黑的墙壁,对方将墨镜摘了下来与他对视,他看到了一只湛蓝的眼睛,另一边则是空洞,二者在那张黑脸上皆十分突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对比显得更威慑。
白人和黑人的肤色差异来源于身体黑色素合成能力的差异,黑色是保护色,
作用是抵挡更多的紫外线,避免阳光直射造成更多伤害,让低纬度地区的人能够更好的生存,其他人种同样会被晒黑,这是身体的自我调节。
而高纬度地区的人类为了抵御寒冷则长出了更多的体毛,对他们而言本就不太实用的色素合成能力几乎都分给了毛发,于是皮肤才更加白皙,蓝色的眼睛同样是因为缺少色素,代价则是白人的眼睛与皮肤都更容易被晒伤,所以大家对白人戴墨镜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其实他们倒也没有那么喜欢墨镜,主要是为了保护眼睛。
再看眼前这个蓝眼黑人,他大概太过反叛,就连生物规律都要违背。
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愤怒。
“成功和失败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当硬币被抛起,结局便已注定。”蓝色独眼黑人的几根聚拢手指摩挲片刻,一枚刻画着卷曲触手的章鱼硬币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手法,名叫达尔藏币,不过逃不过他的眼睛,随后见硬币在对方漆黑的手背上翻滚几周,被拇指弹向空中,最后落在他的手心,章鱼面朝上。
“ilight is g。”
“暮色将至。”他重复一遍对方的意思,然后看向自己腰间的挂饰,他知道对方的硬币跟挂饰一样,两面都是章鱼。
明微从没有坐过这么久的火车,两地之间距离并不遥远,奈何时常经停,乘客来来去去,月台总是目睹离别,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陌生风景,突然感觉大家都身似浮萍。
身边那位总是叽叽喳喳,喻朝汐的嘴巴很碎,即便没有跟他说话,还是在不停发出声音,世间万物对她而言好像都很有吸引力,看到田园风光会惊喜,看到候鸟迁徙会感叹,只不过这些都是小声的自言自语,没有打扰到明微的惆怅。
明微不知道为什么能在喻朝汐身上看到小孩子的模样,这很奇怪,很少人长大后还对世间万物感到惊奇,因为你会知道蜻蜓点水是在产卵、彩虹的颜色来自于光的本身,就连候鸟群飞都可以解释为群体智能,所以你不再懵懂地追问为什么。
世界只对小孩保持神秘。
明微在想陈璃画,他总是在想陈璃画,教堂穹顶之下的她是那样明艳动人,一如记忆中清澈的身影,为什么她总是轻而易举吸引他所有的目光?为什么她的三言两语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明微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资格取笑喻朝汐,他在某些方面仍是小孩。
他还喜欢陈璃画吗?这个问题变得很难回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此斑驳,两个总是在一起又怡然自得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得下对方?
那么多回忆在喧哗,他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就像这轰轰作响的火车,与终点分明早已界定,可每一趟路程还是必须历经同样的是非曲直、百转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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