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飘着浓浓的药味。
6忈靠在软枕上,半闭着眼睛喝药。
放碗的时候,手有些不稳,碗差点磕到漆盘上。宫人郁兰眼疾手快地抬手一伸,准准地将碗搁到了雕花托盘里,随后躬身退下。
宫钧虽然低着头,但是没有错过这次小意外,他心里咯噔一跳,不禁怀疑起太子的身体状况。
“宫同知颇有才干,短短数日内就查出了这许多东西。”
太子翻着手里的奏折,慢条斯理地说。
“有赖殿下的倚重,下官方能通行无阻,借着太京府衙跟北镇抚司之力,为殿下效力。”宫钧不止会摆官威,说起这种官场上的谦卑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太子审视了宫钧一阵,然后慢吞吞地说:“是吗?孤怎么觉得这里面缺了什么?”
宫钧身体一僵。
关于孟戚的事,他只字未提。
宫钧不清楚太子对前朝国师是什么看法,根据他搜集到的消息,二皇子谋逆造.反有青乌老祖的手笔,6璋重伤二皇子逃脱这是孟戚做的。根据那一块楚朝宫制的金裸子,可以查到荡寇将军刘澹,宫钧特意派人在闹市上转了几圈,果然看到了没有丝毫遮掩行踪意图的孟戚跟墨鲤,那两人竟然若无其事地逛着铺子,每天都去不同的酒肆茶楼。
当时忙得无法回家的宫钧看到报来的消息时,气得多吃了一碗饭。
“殿下明鉴,京城中鱼龙混杂,有许多真真假假的消息,因人手有限,微臣只加紧查证了那些意图不轨的人。”
宫钧恭敬地垂道,他在心里迅思量太子究竟知道了什么,面上却分毫不显,从容地禀告道,“太京戒严之前,就有许多江湖匪类混入城中,这些人身份复杂,太京府衙的监牢已经关满了人。对于那些没有通缉在身的可疑之人,微臣妄自决断,命人严加监视,没有直接动手抓捕。如今报给太子殿下的,都是确凿无误的消息,不敢拿市井传言凑数。”
什么仙人横渡青江,胡扯的传言!
东市最近有两个陌生的美男子出现,无聊的传言!
宫钧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太子嘴角边泛起笑意,审视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的目光也变得破有深意。
“哦?孤怎么听说,有人提到了前朝国师?”
“殿下明鉴,确实有这样的传闻,然而楚朝的孟国师如今算来年纪已过八旬,而城中如此年岁的老者,仔细算来也不过二十余人,皆为太京百姓。故而臣认为,这些都是无凭无据的谣言,殿下切勿相信!”
宫钧说得义正辞严,太子既好气又好笑。
气得是宫钧睁着眼睛说瞎话,笑的是这宫同知还真是个人才!
从前太子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专门琢磨过锦衣卫跟禁卫军里官职较高的人,贪财好色的人针对弱点跟把柄去控制,野心勃勃的人可以利诱。
宫钧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无视过太子的暗示,不肯轻易站队,好像一心一意要走孤臣的路线。可是跟刘澹不同的是,宫钧对博取圣宠也兴致缺缺,活得像是远阁里七十岁的宰辅,整天只想着保住官位,保住门生故吏,等着拿赏赐告老还乡。
太子命宫钧来查张相,还遭到了属臣的反对。
在他们眼里,宫钧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冥顽不化,不一定会真心办事。
然而他们不知,对于宫钧,太子是有几分了解的。
“宫同知,你从禁卫军的异动,抽丝剥茧找出张相的爪牙以及他们为了灭口杀死户部小吏的证据,孤很满意。如果你愿为孤所用,从此赤胆忠心,孤便赏你白银千两,以及一座位于太京的五进院子,二十个家仆,许你有生之年长住太京。”
太子顿了顿,又道:“这二十个奴仆,乃是出自皇城外御兽园,先皇没有游猎以及豢养猛兽的喜好,宫里妃嫔多要声音婉转的鸟儿跟乖顺的幼崽,便养了不少,平日里勤加照顾,喂食遛弯,替它们洗浴打理甚至接生幼崽,可谓是样样皆会件件精通。听闻宫同知家中养了八只狸奴,仆人手忙脚乱,家中常有物品被打碎弄坏,这都是不善照顾的缘故,譬如孤的阿虎,最多也就是蹲在房顶不下来罢了。”
说着便让宫人将阿虎抱来。
那狸奴一进殿,便挣脱宫人爬上软榻,主动地把脑袋凑到太子手下。
宫钧:“……”
宫副指挥使眼睛都红了。
都是狸奴,家里的那八只却对他爱理不理。
除非他手中有吃食,冬天身上盖了被子,夏天身边有冰盆,否则这些狸奴从不主动凑过来。
“殿下关怀,微臣感激不尽。”宫钧暗暗咬牙抵住诱惑,江湖道义还是要讲的,国师跟大夫救了他跟属下一命。不能恩将仇报,转眼就把人卖了!
宫钧语气恭敬地说,“太子殿下有命,微臣岂有不尽力的道理?银两、宅邸以及……仆役,实在受之有愧。殿下不日登基,吾等锦衣卫,原本就该为君王效死力。”
他心里腹诽,6璋都死了,他想要安安稳稳地做锦衣卫副指挥使,想赚钱养家,还能有什么选择?难不成去投靠张相?
张相欺君罔上,却没有谋朝篡位的胆子。
就算倒贴宫钧一千两银子,宫钧都看不上。
“宫同知明白就好。”
太子也不逼宫钧必须交出跟孟戚有关的消息。
要让人真正心悦诚服的为己所用,有千百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