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婳的心下意识的跳了跳,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假装很自然的移开视线。
霍权辞强忍着想张开双手拥抱她的冲动,嘴角勉强弯了弯。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此时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向来是个有准备的人,帝盛的成功也总是在提醒他,在这个广袤人世间,万事都要竭尽全力做准备。
大家看到的是帝盛短短时间拔地而起,却看不到身后千千万万员工的艰辛努力。
他为此蛰伏了好几年,查阅了成千上万的资料,算得上是胸有成竹。
但是这一切的原则,在时婳这里发生了变化,因为在乎她这件事,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让他也隐隐的有些措手不及。
空气安静,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婳的脑子里转了转,才找了一个借口,“你是不是饿了,我下去买点儿吃的上来吧?”
“好。”
霍权辞答应的干脆,知道她现在不想待在这里。
时婳赶紧转身,出门的一瞬间,她高高吊着的心脏总算是落回了胸腔里。
去买东西是假,想逃离他的眼神是真。
她慢吞吞的来到楼下,刚打算跟前台撤销自己的住院手续,就被不远处跑过来的人撞得身子一偏。
那个男孩子满脸的愤怒,而后面还有两个家长在追。
因为撞到了人,他没有继续逃跑,而是扶住了时婳,“小姐姐,你没事吧?”
他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眉眼间带着一丝清隽,耳朵上是一排亮晶晶的耳钻,露出来的手背上有一枚刺青。
他父母也马上赶了过来,苦口婆心的劝着。
“你能不能稍微懂点儿事,这么年轻不上学你要去干什么?!整天跟那些街上的无业青年厮混在一起,将来能有什么好的前途!!”
“你快去跟班主任道歉,人家被你打了一拳,现在还在流血呢!”
时婳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已经听出来了,这应该是一个中二时期的叛逆少年。
其实想起来,她当初也有过一段不想读的时期。
那是在初中的时候,她的初中是在镇里,比县城里的初中更落后。
那里英语老师的口语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所谓的试卷也是学校里的老师出题,基本都是课本上生搬硬套的内容。
她回回都考满分,自然觉得学习无趣。
当时教她的物理老师是负责给学校修电视机的,可想而知根本没什么专业知识,讲解的内容也全是参考答案上的东西。
因为是贫困镇,稍微优秀的老师根本不愿意去那个地方教,所以教育资源一直十分落后。
她从小就聪明,因为次次拿年级第一,免不了有些飘,毕竟那个时候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后来她实在厌恶学校那一套,就跟外婆说不读了,没想到一向慈祥的外婆当场让她跪在了院子外。
“小婳儿,你知不知道,人一旦坠落,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年,上帝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收走他的天赋和力量,外婆能力有限,只能送你去那个地方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你的高中可以去县里,你的大学可以去市里,只要你一步一个脚印,肯定能看到更大的世界,那是外婆不曾看过的世界,以后外婆老了,走不动了,那些风景还得用你的眼睛去看,你看见了,我也就看见了。”
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懂外婆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对一切的启蒙,甚至是对爱情的启蒙,全是来源于外婆。
从那一次过后,她就赶回学校了,就像外婆说的,从镇里到县城,再到京都,她看到的世界真的越来越广。
再回想自己当初的幼稚发言,只觉得可笑。
对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改变阶层的唯一办法就是读。
时婳安静的看着愤怒对峙的一家三口,眼底蒙着一层水雾,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她的耳边传来少年的话,一如她当初那样,大言不惭。
“你们懂什么?!你们想让我读,不过是为了过年的时候在亲朋好友的面前炫耀!我要是辍学,你们会觉得很没有面子,大人都是这样虚伪,除了相互攀比什么都不会!你们自己当初都没有好好读,现在却把你们的遗憾强加在孩子的身上,哼!”
“就是因为我们吃够了苦,被社会教育过了,才会这么劝你,儿子,你真以为妈妈是为了跟人炫耀么?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像我和你爸爸一样!在流水线上做着无聊反复的工作,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未来没有期盼,也没有有趣的朋友!你明不明白?!”
少年的脸上依旧是桀骜不驯,看到时婳还在这里,突然把她拉了过来。
“和你们大人有代沟,还是让这位小姐姐来说说话吧,我看着她像是很明理的人,至少比你们明理多了。”
两位家长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时婳。
时婳有些汗颜,她只是没有及时走开而已,怎么这突然改变人家命运的关键一步棋,就落到了她的手上。
少年似乎是很信任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小姐姐,你就告诉他们,到底是我这样纹身,喝酒,打耳洞比较酷,还是日复一日的在四四方方的教室背几本死比较酷?”
时婳看了一眼满眼哀求的家长,突然体会到了外婆当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