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小步缓走,她一手负后,同是劲装戎饰,她开始提步,大跨步地奔去,就这么奔向山海之外的恋人一般,义无反顾。
战圈内的装甲步兵们永不止息地挥动着大剑。当年也许是外骨骼设计师们灵光一现的创意成就了诸如机甲女武神、近卫荆棘这样的精英王牌,高延枪戟钩刃,厚重附挂折叠大剑,赋予了这些后现世的步战骑士们策马举枪冲锋于万人阵间的辉煌。他们皆是赦令骑士,三百之数,凿穿万三千大戟士。
在跨上战马后,纵是圣骑士罗兰,也不知其后宿命。
大抵是光荣战死。
活尸锐爪滑过弱剑钝锋,沿着剑脊往握剑五指削去,两者都泛着铁色凝光。四目交叉,装甲步兵毫不犹豫地继续推剑杀前,“叮”一声轻响,剑扣胸腔而爪削拇指,错身而过。
他还有余力再战,拔身再起,却是见不到下一个敌手,所有环着战圈的活尸,就是最凶悍的黑王子也在瑟瑟退后,它们把头颅垂比前肢爪肘更低,这次并不出于血脉,而是出于现实。
它们在敬畏。
大剑砰然顿地,哪有灰尘,尽是污血,他一身甲胄破烂地看着负手奔来的银发女人,渐次沸腾的血液中游曳着的郁紫轻蔑过她的呼唤。皇帝脚下之仆,也胜过别处选帝侯。外骨骼的防护插板伤痕凿凿,面甲硬生生挠去了一半,露出了装甲步兵满腮的针刺胡须。
他等待着银发女人率先奔入这座被鬼兽尸骸累起来的战圈,这才五指复而合拢,握紧剑柄。他关掉了喋喋不休的“磁场请约束!磁场
请约束”的警报,这次,他也没有率先发起冲锋。
另一个装甲步兵微微颔首,一道道白汽喷出面甲,分不清是喘息或是外骨骼剧烈运转后的液压蒸汽,黑色盔甲后,有颗小小的,暗红色的光点在升起,那时他们赖以战斗的磁场约束聚能电池,他们永不担忧无力战斗。
只怕无心恋战。
剑尖离开血地,对面的银发女人已然发足奔跑,发梢轻盈地卷过灰黑戎装,两相对冲,一人提剑,一个空手。
人高重剑劈下,米达伦脚步一滞,靴底为轴轻旋过半圈,但若是如此简单就绕过攻势,自然负了AEXO搭载着的主动战斗逻辑系统。不待装甲步兵下意识的神经元反应,逻辑系统便引领着重剑变劈为拍,毫不浪费一丝力量地往侧拍击而去。
停住了,重剑,止撼于五只纤细白皙手指。
越过合金重剑,米达伦看向如何努力也推不动她一丝的装甲步兵,后者的液压机械极速地往复传递着能量,所做的,无非是将她踏在混着人血与尸血的泥潭里的长筒靴,挪动厘米之遥。
她就这么抚剑上行,孤单注视着比之她,巍峨挺拔的步战骑士眼瞳,却是只发现漠色,漠色,仍是漠色。十指如弹奏琴键,握着经样敲过斑驳剑刃,随后,触到了腕甲。
也是握剑的发力点。
背后传来曳剑前冲的咆哮声,她一手摁住一人手腕,一手轻挥,极亮的乳白色霎时分割出曲线格,击得另一人倒飞出去,一阵涩牙的摩擦刮地声。
“比起你的主人……”米达伦微微撇了撇唇角,她看到了腕甲上一朵小小的徽记,三头分扬的三头蛇。海德拉之徽。她觉得有些怒火,于是竖掌成刀,劈下。
“你比他,更英勇。”大剑咚然落地,米达伦屈指弹出一分辉耀,封住业已濒死的装甲步兵所有伤口,像是一个茧,包裹住他。
“而他,紫血者,他既然这么做,那么他就永远成不了帝王。”光茧彻底抹去黑钢色,光芒愈盛丽,其中就越空旷。
被击飞的最后一个装甲步兵的聚能背包“吱吱呜呜”地呻吟着,失去了磁场约束,聚能核心振动地再无缰绳,钢甲亮红地开始液化,一滴滴“嗤嗤”地升腾起白烟。
米达伦勾了勾小指。
“来,无畏的骑士,主说过,当有骑士。”
一拳当胸击过,原地轻轻跃起,钉了钢掌的长靴直接踏弯外骨骼膝头,她的手骤然变得与发丝一样亮银,撕白纸般刮开喉甲,这次她没有使用海德拉力量,只是以一个废土女性的力道蓄力一拳,对着踉跄单膝跪下的装甲步兵喉头一拳。
她看着凹陷下去的喉咙,被打凹了的气管的装甲步兵痛苦地捂着脖子,被紫血束缚着的自由灵魂终于在邻近死亡前的刹那挣脱开来。可惜,倒不如不要挣脱。
光茧破开,外骨骼盔甲坠落一地,里头连一片血肉也无。她掌心悬浮着三滴纯粹郁紫的血液,紫血。
这就是帝王的全部。
她笑了笑,不必要再去吟诵辞世之诗了。她披上紫斗篷,或许紫雨披更适合一些,她依次按着解除的顺序重新配回,匍匐着的臣子们许久后才发觉,主人们离去。
是啊,刀枪伤皆有格言。
主说,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