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在门上,她慢慢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只有恐惧和痛苦,能让人刻骨铭心?”
身后寂静无声,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在听。
“恐惧和痛苦,我也经历过。”无论她有没有在听,宁宁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可真正让我刻骨铭心的……是一把剃须刀,和一碗馄饨。”
烛火摇曳,曲老大躺在椅子里,她在旁边给他刮胡须,他温柔的看着她。
光芒照入,闻雨安静的蹲在衣柜外,将一勺子热气腾腾的馄饨朝她递来。
“……我要演灵山公主。”宁宁说,“一个不那么恐惧,不那么痛苦的灵山公主。”
她抬脚离开,身后房门紧锁,宁玉人背靠在门上,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良久之后,才低低说了一声“你赢不了我的。”
美丽能够战胜丑陋吗?一个不那么恐惧,不那么痛苦的灵山公主,可以战胜恐怖痛苦到了极点的灵山公主吗?
宁宁不知道。
她只是想要演给妈妈看。
于是她回到之前排戏的那间房,石中棠已经不在里面了,这让她松了口气,她走进门,伸手拿起先前遗忘在这里的剧本。
“我要演另外一个灵山公主。”她对自己说,“一个美丽动人的灵山公主。”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主要演员大约会在三天内到齐,然后剧组就会开机,她要在这段时间以内塑造出另外一个灵山公主。
但具体要塑造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这就完全取决于演员自己的能力了。
宁宁翻了翻剧本,剧本跟小说不同,甚至有些枯燥无味,它没有多少场景或者心理描写,基本全是台词。
而同样一句台词,可以搭配无数种神态跟动作,哪种最好,上面不会特地标记出来,只有演出来才知道。
比如现在这句过来。
“过来。”宁宁柳眉倒竖,然后摇摇头,“又不是讨债。”
“过来。”宁宁媚眼如丝,轻咬朱唇,然后轻轻呸了一声,“……差点顺嘴喊出一声来玩吧大爷。”
“过来。”宁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觉得抓住了一点感觉,握住手里的剧本在屋子里慢慢走着,将刚刚那句过来反复念了几遍,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诀窍……
翻了翻剧本,她又换了一句,是片子开头,灵山公主被押上法场,因其美貌,奸臣给了她一次机会,问她愿不愿意入他后宫。
“我堂堂灵山公主,岂会屈尊侍贼。”宁宁声色淡淡,仿佛生而高贵,并不将这篡位小人放在眼里,“你要杀就杀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气急败坏“不知好歹!”
宁宁一楞,循声望去,见傍晚夕阳下,石中棠斜靠在门扉上,侧过脸来对她笑“继续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但有个人对戏是好事,宁宁停顿片刻,一手持卷,一手负在身后,纵然身处法场之上,将受刀斧之刑,仍然不忙不乱,不哭不求,傲骨不折,气质高华,闭目道“动手吧。”
石中棠从奸臣转换她身后的刽子手,重重呼吸两声,终于一狠心道“我家有老有小,实在不敢跟新帝对着干,公主,对不住了!”
几秒钟过后,又从刽子手转换为男主,声音平静,但仔细一品味,就会发现那平静下面涌动着巨大的怒火与悲哀,他低沉道“一千两银子就在后面的车子里,她的头发呢?”
一场场戏对下来,宁宁心里只有三个字——好厉害!
她演一个角色已觉艰难,他却包揽了她之外的所有角色,角色之间切换得极快,却又演得极好,还没拿剧本,他该不会是把里面每个人的每句台词都背下来了吧?
明明是个天才,却还这么努力,真是不给普通人活路。
“别走神。”石中棠打断她的思绪,笑着说,“继续啊。”
接下来,就是早上那一幕了。
宁宁来到桌旁,弯腰将地上的画纸捡起放桌上,然后自己爬上桌,接下来,她要作为画中人从画中走下来。
妈妈选择如蛇蜕皮一样缓慢爬出,那一幕虽然可怕,却非常吸引眼球,她该怎么做,才能比她更吸引观众的目光?
“不,别去想这个。”宁宁闭上眼睛,“我现在要演的,是我的灵山公主。”
她渐渐放松身体,放松思维,于是房渐渐变成寝宫,又旧又破的架变成了放满古玩异宝的八宝阁,光秃秃的墙上挂上了名家画卷,连她身下的桌都变成了紫檀木质地,她的裙裾跟长长宫绦从桌上委落在地上。
她怎么会在桌上?
宁宁慢慢睁开眼,略显为难的皱皱眉,从小金枝玉叶,她既不会自己上桌,上来了也不会自己下去,她略略侧过头,望着倚靠在门上的石中棠,抬起手,天经地义的吩咐他“过来。”
石中棠微微一愣,笑着从门上起来,走到她面前,没有去扶她的手,而是出其不意的将人打横抱起,柔情蜜意的问“怎么谢我?”
宁宁不但没对他说谢谢,反而一把甩开他的手,双脚落地之后,立刻朝着门外走了几步,但并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一束月光照在她身上,她在月光下慢慢回头,手里的剧本如扇子般别在脸前,只露一双潋滟横波的眼睛望着他,然后微垂眼眸,朝他优雅的欠了欠身。
那一幕如梦如幻,如水中月,如镜中花。
石中棠愣愣看她半晌,忽然笑了一下,顺从自己的心意,伸手拽她入怀,如掬水月在手,如弄花香满衣,俯下身,笑着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啪!”
第二天,房间里嗡嗡作响,一群人争吵不休,其中一个转头看向石中棠,咦了一声“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石中棠摸摸右边脸颊,“昨天晚上有蚊子。”
讨论终于告一段落,石导看着场中站着的宁宁跟宁玉人,说“灵山公主的扮演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