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间清幽的房间,整齐却略显老旧,光芒从模糊的窗户洒入,氤氲在淡淡的尘埃中。屋子里的陈设没有多少变化,都是日常打扫后的样子。他打量这满墙的架——上面几乎是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都是父母年轻时的籍或者他幼时的读物,上面落着薄薄的灰尘,又似乎久未打扫。
他的目光落在一本老旧的厚笔记本上,其貌不扬的脊上有俊逸和娟秀的两种字迹,分别写着老爸和老妈的名字——“王玄明”和“王唯訚”,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就像夫妻相依。元空觉得原本有些沉闷的胸口有股莫名的感觉,将笔记本抽出。随意一翻,就看见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夹在泛黄的页间。
照片上显然是一个六口之家,于某个夏日的傍晚在树下合照。在最后排的就是老爸和老妈,老爸一样有着白色的潇洒头和英俊非常的容貌,笑容坦荡而狡黠,也一如元空对他的记忆。在老爸身旁的妈妈美丽窈窕,亭亭玉立,穿着一身素色连衣长裙,一头微微波浪的乌黑秀。她轻轻的微笑着,但就如《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透着一股微妙的感觉——嘴角轻轻弯着,笑不露齿,妩媚的凤眼也并未如弯月一样幸福的眯着,依然透露着一股捉摸不透的冷漠和锐利。说来有些奇怪,元空对此并不觉得违和。即使他的童年记忆已经散佚大半,但照片上的母亲,依然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令人难以琢磨的她有着相同的气息,朦胧而冷冽的气息。尽管如此,照片里的她还是让元空感受到一股遥远的亲切,和老爸一起,把手轻轻搭在照片里的小元空身上。
而照片里的他,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女孩子般秀气漂亮的脸上毫无笑容。而在他身旁,正是一个月白秀的小女孩儿,那份亲切的可爱和乖巧,正变得越来越熟悉起来。
元佳——这便是小女孩儿的名字。元空微微一笑,再次回想,就像大脑里的无底坑中,有一块孤独而寂寞的冰原开始慢慢解冻,思绪在融雪中浮现。
在他的生活中曾经有一个妹妹,一直在他的身边。但在他无法想起的过去某天,她远去东洋开始了新的生活,远离了她多事而多舛的原生家庭。这么多年里两人只是偶尔见面,似乎大人们都在有意的回避着什么。但元空现在依旧能回想起,那灵动清新而亲切的气息。那个娇小的身影,和他一样的白,那模糊的、却又和他相似的可爱脸庞。
元空有着关于这个妹妹的一切元记忆,但她到底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去的,远去的时光里又到底隐藏着什么,就好像泛黄的机密档案一样,被黑色马克笔涂去了关键内容,锁在神秘的保险柜里,散着一股诡谲的气息。元空甚至无法准确的想起,两人上次见面是在何时何地。最近似乎又是个多事之秋,他或许应该再去看看她了,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
然而另他更惊异的是,站在两人身旁的还有两位女孩儿。两人的面容毫无疑问的同元空和元佳相像,而身材却更高一些。其中一位有着和他相似的白色秀,带着微微波浪,扎着一个马尾辫,穿着不知哪个小学的蓝黑色水手服校服——或许是那个时候的实验小学校服。尽管如此的冰雪美丽,尽管也是一样的不苟一笑,但比元空显得更加桀骜和冷漠,小小年纪就俨然一个冰山美人。而另一位女孩儿则有着母亲那样的乌黑秀,清水般直爽的垂下,剪着一个日本的姬式。她虽然也有着这个家族一贯水准的惊艳容颜,虽然看上去也不比那时的元空大多少,却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温柔妩媚,穿着蓝黑色水手服校服,就如一个标准的幼龄大和抚子。
毫无疑问,这两人应该是他的姐姐。他本该感到一丝惊疑和更多复杂的感情,但此时他只是十分自然的接受了,只有一股淡淡的惘然压在胸口。然而……
他一直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姐姐——就是这个黑的少女。但他无法记起她何时离开了这个家,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残留在脑海里的那一抹幽香、那一股狡黠的温柔,就像空谷幽兰和深秋。但他从未想起他还有另一个姐姐,几年来从没有被勾起过任何一丝关于她的回忆。在大脑的深海里,流淌的回忆如同老旧的默片一般。他忽然瞥见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如同一个冰雪高雅的幽影。两人毫无疑问曾朝夕相处,然而除了这些霜雪一般散乱而转瞬即逝的回忆,他不记得这位姐姐的任何其他事情。
他皱起了眉头,手指划过照片,淡淡的惊疑涌上心头和大脑。这一刻,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回忆、自己的过去存在着一片一直未能察觉到的黑暗、一个隐蔽的黑洞,就像在原本就已经荒凉而幽暗的冰原和迷雾中,一道巨大而无底的深渊赫然出现。他下意识的试图尽量平复自己的心境,却只觉得心胸压抑,只能暗暗深息一口气。
只是端详片刻,尽管有些不舍,他还是合上笔记本。正当他将笔记本塞回原处时,突然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嗓音轻声喊道:“小空?”
他只记得自己回过头去,然后突然睁开眼睛。
他仍躺在沙上,侧头扫了一眼客厅——看起来一切正常。他起身坐正,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门外响起大排量动机的声音,然后逐渐远去——原来凌烟才刚刚出门,刚才他不过是睡着了片刻。
一股悔意突然涌上心头——如果这时有凌烟陪着该多好?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眶,又将秀重新束好。他起身走向屋内,来到走廊尽头。那扇尽头处的木门还是那个样子,就像家里其他的门一样整洁如新,而不是像刚才的梦境里那样显得老旧。而门后的房必然也是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因为元空不仅会定期打扫,而且也会经常使用。他推开房门进去,只见明媚而清澈的阳光从剔透的窗户洒入,照在光洁的地板、窗台和家具上。满墙的架上也并未落着灰尘,仔细看去,上面的籍应该也还是他上次翻看之后的模样,许多他不久前还看过。只是,架上并没有一本老旧的厚笔记本,脊上写着父母的名字。
但是回想起来,这个笔记本似乎应该确实存在,是父母留下的遗物之一。然而他却无法想起,他上次见到这本笔记又是在何时何地……
他没有继续苦苦思索——像这样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答案,又会影响心情,便转身走出房。他忽然又停顿了一下,转头一看——房里一切还是那样正常,于是最终还是轻轻关上房门。随着咔嗒一声,房门轻闭,就好像有一些心情和思绪也随之关进了心中的角落里。他又看了一眼腕表——似乎还有充足的时间继续休息。尽管疲惫,他又觉得睡意全无。
他这才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