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得淅淅沥沥,天上不时电闪雷鸣。山坡上不断有细小的水流汇集成新的更大的小溪,我脚下的山谷谷底,已经彻底被两三米深的泥石流和洪水彻底淹没。
本来就艰涩难行的小路,此时已经彻底不见。我们现在就是想走回头路,也不可能了,我们过来的地方已经彻底被垮塌的山体挡住。
袁大志小心翼翼地将我深深插入泥土里的胳膊周边的泥土挖开,将我的胳膊取了出来。
我手上和小臂上都是血,疼得动不了。手上到处都是划伤,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臂上出现了一大圈淤青。
班长瞧了瞧,又摸了摸我胳膊,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心里一松。
“没事,没伤着骨头,都是皮外伤。”说着话,还故意似的捏了捏我淤青的地方,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班长说:“呵呵,猪蹄子还挺皮实。”
我一个人在风雨中凌乱。
原本计划三四个小时通过的峡谷,因为突降的大雨,将我们困在了山坡上寸步难行,进退不得。山下的道路完全被阻挡,变成了一片沼泽,而峡谷陡峭的山坡让我们很难再爬到山顶。甚至我们几个人都分散开来,相互之间也没有办法汇合,只能在风雨中等到了天亮。
雨夜里的气温很低,我们身上都湿透了,失温严重。我、班长、小吴、袁大志和臭不要脸的五个人凑在一起抱团取暖,到天快亮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几乎要冻僵了。
天亮之后,我们才发现,昨天晚上的山雨到底造成了什么样子的破坏。峡谷中已经面目全非,多处山体发生了垮塌和泥石流。
庆幸的是,昨天晚上这样大规模的泥石流和洪水,由于师傅和班长这样的老兵的经验和直觉,我们竟然毫发无损。这样恐怖的自然灾害,实在非人力所能抗衡。
虽然天亮了,但我们不敢生火取暖,因为害怕被天上的美军飞机发现。我们只能披着湿透了的衣服,在寒风和晨雾中继续探索前行。
好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大雨变成了小雨,并且渐渐停了下来。
原来想要走的路已经被彻底淹没,肯定是走不成了。但是我们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就从山腰位置尝试着攀爬绕行。这样非常耗费体力,但总比走峡谷底下的沼泽要好的多。我半点不怀疑,山谷底下的淤泥,可以将整个人埋进去。
并没有日出,天边还是厚重的雨云,预示着这场风雨也许并没有结束。雨后的空气倒是清新,这让我们这些在硝烟中挣扎活下来的残渣,也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天上不时还有飞机低空飞过,远处好几个方向仍旧能够听到零星的炮声和爆炸声,这说明这片地区的战斗还在进行,但是规模已经不大。我们的西北方向,炮声和爆炸声最为密集,那里一定是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正常情况下,我们的部队都是夜里进攻和撤退。白天迫于敌人空中和炮兵的优势,很少和敌人正面交锋。而现在出现一整个白天都有交火声音的情况,就一定也和我们在311高地的战斗一样,不得不战。不得不战的意思,就是死战坚守。这样的阻击战,一定会非常惨烈。
前线的几十万大军,有后勤、有机关、有伤员还有各种辎重。想要全部后撤,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阻击部队这个时候尤为重要,如果没有阻击部队,在敌人的追击之下,弹尽粮绝的大军很快就会被追上。
一旦被敌人反扑的大部队咬上,那整个志愿军前线的几十万部队,甚至是整个朝鲜的战局,都危在旦夕。
溃军就像雪崩,一个能卷走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
臭不要脸的曾经多次说过,淞沪会战中日双方投入超过一百万人!仗打了三个月,中国军队牺牲了二十万。可就是这样大规模的一场战役,几十万大军竟然在全面撤退的时候完全组织不起来反击和防御。组织不起来反击也就罢了,甚至连阻击部队都没怎么留下,一场大溃败死伤甚至快要赶上一场正面决战。就连南朝鲜伪军都还知道阻击中国军队的进攻要在三八线以南多布置几道防线,但为了个死守上海和死守南京的口号,竟然将整个后方弄得虚不设防。三个月和日军的激战伤亡一共不到二十万人,但十一月中旬仅仅半个月的大溃败,就死了十万人!
但凡要是在太湖常州一线多布置几道防线,或者是留下来几支精锐部队死战阻击,哪怕只是争取一个缓冲的时间,南京城也断然不会是那样一幅景象。
吴淞口失守,整个上海的几十万大军立刻全线溃败。南京城破,举国震惊。日本人的舰队很快就沿着长江溯游而上,武汉也没能坚守多长时间。
如果志愿军的阻击部队挡不住美军的疯狂反扑,那么朝鲜的战局也可能一夜之间急转直下!
美军指挥官李奇微酝酿已久的大反扑,显然是找到了志愿军的弱点和最危急的时候。哪怕是我们这些最基层的士兵都能看得出来,一场巨大的危机,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
我们费尽艰难,终于在下午的时候穿过了整条峡谷,又越过了两座小山,走到了公路边上。
泥泞的公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坑,弹坑里都是积水。
简单的侦察之后,我们确定。志愿军的部队昨天夜里就已经撤退,而美军的车队也从这条公路上走过。公路上可以看到纷乱的卡车和坦克履带的车辙印子,看样子美军的规模不小。
这就说明,根本用不了三天,6军的部队现在就已经撤到了更北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落到了敌后。
我们不得不强打起十分精神,大白天的也不敢在公路上过多逗留,先退回了公路旁边的树林里。没有吃的,我们只能在山上找了一些树叶和草根充饥。这些东西干涩难咽,可吃了总比没有强一点。
白天的时候,臭不要脸的神志清醒了一些。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了两块已经被雨水化得变了形的巧克力,我们每个人只能够分食到小小一口,但这一口已经弥足珍贵。
臭不要脸的似乎是没有事情了,到了下午的时候甚至还能够和我们有说有笑的。他变得正常,也让我们少了一点累赘。
但这个时候,我们八个人为了接下来的突围路线,却再一次发生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