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中,忽的挂过一丝凉风,带的火把上的火光也跟着摇弋起来。一个黑影,悄然潜进了牢房,他身形飞快,脚步极轻,没两步就已来到曹永的牢房前。
此时的曹永正要睡觉,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正有人在盯着他,回头一看,见一人影由头至脚全部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黑眸子,仿若前来索命的死神。
“你。。。你是什么人?是欧阳信派来杀我灭口的吗?”曹永有些慌了,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欧阳信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翻脸。这欧阳信自从来到彭城以后,就一直窝在档子房,与世无争的,自己对他更是好酒好菜好伺候,但凡有酒宴必然叫他同往,只是他不爱应酬,所以来之甚少。想想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可从欧阳信对自己又下药又搜罗罪证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欧阳信曾是自己的仇家,只是时间太长,就连自己都想不起来两人之间曾有过什么过节。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意识,如今一看这黑衣人,自然而然就以为这是欧阳信派来的杀手。
却没想到黑衣人从身后掏出了一串钥匙,将牢房捅开之后,自己一个闪身已欺到曹永身边。曹永好歹也是个练家子,下意识挥拳捣向黑衣人面门。黑衣人反应极快,左臂一挡,大手顺势一扣,已捏住曹永的手腕。他一把扯下自己面巾道:“曹将军是我,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曹永一愣,就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瞧了瞧,原来竟是都尉朱由。他赶紧松了口气道:“伯清(朱由的表字),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这欧阳信到底想干嘛?”
朱由道:“国相大人已将张闿的老窝给端了,而且。。。而且是以将军的名义。”
“什么!?”曹永恨得牙根痒痒的,怒骂道:“这小子看上去一表斯,竟然干出这么阴损的招数。不行,我得去找张闿解释清楚。”
朱由见状急忙一把拉住道:“曹将军,别傻了。欧阳信提符而行,我们三个都尉当时只能无奈跟着。他在攻打山寨的时候,是故意报着您的名号,还放走了两个人。您此次前去找张闿解释,就他那脾性,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先把你砍了再说,这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那我。。。那我就等着让他追杀啊?就张闿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早晚有一天会灭了我全家的!”
“我的曹将军啊!”朱由都有些无语了。“您还没看清楚现在局势吗?如果您留下,即便张闿不杀你,陶刺史也会以勾结贼寇的罪名处死你的。况且,陶刺史还要讲张闿招揽为部将,要真是那样,就连曹大人也危险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逃吧!与曹大人一起举家逃离徐州,张闿找不到你们才不会有复仇的机会。”
曹永闭着眼睛想了半天,把这些事从头到脚理顺了一遍,这才想明白原来欧阳信根本就不是什么仇家,其目的是要把徐州曹家搞垮。他不由幽幽苦笑着道:“娘的,放了一辈子鹰,不想今日竟被鹰给啄瞎了眼。罢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路潜行,说来也怪,今日狱卒都格外松懈,几乎没费什么大力气,便逃出了地牢。两人悄悄跑到城外的小树林,朱由早已在此备好了马匹。看着曹永翻身上马,朱由抱拳道:“曹将军,属下就送到这了,希望您与曹大人能顺利逃过张闿的魔掌。”
曹永闻言感慨的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在马上对朱由抱了抱拳,一夹马腹往东奔去。
朱由看着一人一骑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我也从黑暗的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拍了拍朱由道:“抱歉,竟让你用方式报恩。”
朱由没有回头,依然定定地望着漆黑的夜中。“大人,我懂,为了彭城,为了徐州,曹家必须消失。”
不错,曹家必须在徐州消失。否则,我整套计划都将前功尽弃。不仅如此,可能还会给彭城地区甚至整个徐州,带来血的灾难。
再回头说张闿,他率领着上万人马将东海郡府郯城包围的水泄不通。但郯城虽小,却坚固难攻。东海郡守范桓也非无能之辈,得知张闿的消息,他早将各县百姓收拢进了郯城,来了个坚壁清野,固守待援。加上百姓都对这批马贼恨之入骨,所以守城时也格外卖力。一时间,反倒使马贼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张闿连着两天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捞着什么好处。缺乏攻城武器的他们,每每刚冲到城下,就被城上的滚木礌石砸得头破血流,只能又撤了回来。
张闿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带人攻打城池,却没想到这游戏竟然这么难。以前各县虽然也有土墙保护,但他几千手下上去一推基本搞定。加上自己势大,有些懦弱的县令一般也就闻风投了降,老老实实交上钱粮当保护费。可如今面对厚实高耸的城墙和坚固的城门,他就是一万人都填上能做些什么呢?用手中刀剑一点点抠吗?
张闿光着膀子坐在树林里,看着这块难啃的骨头心里直骂娘。手下也没个有化的,全都是些好勇斗狠之徒,他们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样样在行,唯独不擅长动脑子。唯一一个认识点字的也被张闿拜为了军师,小名狗头。
正一筹莫展之际,军师狗头带着两个受了轻伤的人走了过来,见张闿还在冒火,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走上去道:“张帅,出事了。”
“娘了条腿的!”张闿还没听什么事就先骂上了。“哪天没出过事?有处理这些破事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攻下这破城呢!说吧说吧!又是谁把谁打了?还是谁把谁的娘们给睡了?”
狗头暗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可事关重大,只能硬着头皮道:“张帅。。。山寨。。。山寨给人端了?”
“什么!”张闿闻言蹦的三丈高,一把揪住狗头的衣襟,两眼瞪得溜圆,仿佛要吃人似的。“你再说一遍?”
狗头汗都下来了,浑身哆嗦着道:“山寨,被曹永给端了。”
“操她娘的!这狗日的曹永竟敢我后方空虚搞偷袭!?”张闿恨恨地把狗头推在地上,捞着什么就摔什么,狂乱的发泄着怒气。过了良久,他似乎冷静了一点,又赶紧把狗头拽了起来问道:“你确定这是曹永干的?”
“千真万确啊!跑出来的两个兄弟说,官兵攻寨的时候,都大喊着是奉曹将军之名。而且看架势得有上千人,这彭城除了他曹永,还谁有能力一下调集这么多人?”
“应该不会吧?”张闿虽觉得他说的有理,但还是有些狐疑。“来来,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你给我想想。曹永当年为了保住他那一亩三分地,允诺咱们在他地盘上建砦,这么些年过去一直相安无事,如今他怎么突然敢玩偷袭了?就算他当初是因为怕咱才不得已为之,难道现在他就不怕了?”
军师狗头一想,赶紧装作看透一切的说道:“我的张帅啊,这事儿显而易见啊!您家里养过*******张闿闻言茫然的点点头,搞不懂这事和养鸡有什么关系。
“刚抱出来的小鸡仔子您会吃吗?不会吧,根本没什么吃头嘛!但把鸡养肥,养大了再吃,搞不好还能多赚两个鸡卵子来。”
“你是说,他把咱当自己家养的鸡?等养肥了再动手,一锅捞了咱的财宝?”
狗头“啪”得拍了一下手掌。“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这样他就能把咱辛辛苦苦攥了几年的钱粮一次性拿到手里。”言罢,他还怕张闿不信,又刻意堵上一句:“张帅,您要还不信的话,问问那俩兄弟,你猜他们带队的是谁?正是曹永手下的三个都尉!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了吗?”
张闿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真灼,到最后就连自己都不得不信这就是事实。他哇呀呀乱叫着,一脚踹断了旁边一颗小树,大声吼道:“扯呼!先杀回山寨!然后活剐了曹永这混蛋!”
一声令下,上万人浩浩荡荡往西南撤去,郯城也重新恢复了和平。在军师狗头的建议下,张闿先率三千轻骑飞奔回寨,自己则将剩余的七千贼寇缓缓而行。当张闿回到山寨,忽然发现自己走了几年的险桥中央,此刻竟然横亘着一棵大树。大树所处位置正在距离寨门一百多步的位置上,也就是所谓的弓矢制空区。
正当他略感疑惑之时,忽见寨门上方站着一个身着红色布袍,披着护心镜铠的大胡子。那大胡子远远瞧见张闿,趴在护栏上笑道:“张闿!我奉曹将军之命守此山寨,这里的金银财宝已经都被曹将军搬走了,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
张闿闻言大怒,急忙把人分做三队,准备从暗道偷袭进去。大胡子见状又大笑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打扫山洞时,我发现你们依山建了两条暗道,我想了半天觉得也没什么用,于是就让人把它们都挖塌了。”
张闿更加怒不可遏,咆哮道:“都给我冲!务必把寨子夺回来!就是用刀砍,也得给我把寨门砍碎咯!”
三千轻骑登时化为了三千步卒,按两人一组冲了上去。他们先在大树干的后面躲了一下,紧接着,头先的两个人一个翻身跃了过去,向着寨门就发起了冲锋,后面的人则鱼贯跟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欺进到距离寨门不足百步的距离。
“呵呵,放箭!”大胡子轻描淡写的一句,嗖嗖嗖嗖嗖,数十支箭矢飞了过去。头先躲避不及,顿时身中数箭而亡。由于地方狭窄,又湿滑不堪,他们只能一边用刀剑拨扫着飞箭一边艰难的行进。
“啊!”“啊!”随着两声惨叫,已变成最先的两人,竟在没有中间的情况,歪身摔进了谷壑中。后面的人一愣,仔细看去,这才发现石桥距离寨门五十步的距离开始,地上尽是两公分长的铁钉,根部被牢牢的钉在石头里。夏天多以草鞋为主的马贼,一踩上去,脚底板登时就被扎出一个血洞。他们上有箭矢,下有铁钉,看着还有些距离寨门,竟再无勇气向前一步,纷纷往后撤去。
但身后的大树,却又成了他们撤退路上的鬼门关。大胡子见贼众潮水般往后退,手势一变,旁边的军士各自控住手中的弓箭,仅剩几人瞄准点射。他们专瞄想要从树上翻身而过之人,翻一个死一个,几分钟下来,又有十几人去了地府报道。
其他人一看,也摸出了路数,要想活命,就绝对不能从树上翻过,但要想活命,那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这些人一咬牙,纷纷往谷壑里跳,就跟下饺子一样。可他们一跳下去就后悔了,因为下面也布满了铁钉,只是从上面往下看,根本看不到而已。地心引力外加降落时产生的动力,短短的两寸铁钉,便足以成为杀死他们的凶器,最次也得是个重伤。
张闿都要气疯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自己已经损失了一两百人,竟连对方的身都近不得。但当他看着自己选的这座天险要塞,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
对面大胡子笑道:“张闿!我劝你别费工夫了!再给你两万人,结果也还是一样的!你有这时间不如去彭城找曹将军谈谈,兴许还能要回点本儿来。”
张闿气得睚呲欲裂,几乎都要瞪出血来,可想了半天也没有攻破山寨的办法,只能恨恨的带着人回到泉山脚下,等着狗头与之一起汇合。
从早上等到下午,才隐隐看到大部队的身影。张闿赶紧策马迎了上来,打眼一看,只觉队伍好像缩减了不少,于是急忙问道:“狗头!人呢?怎么剩这么点人了?”
军师狗头满身乌黑,低眉耷眼的说:“您。。。您刚走,范桓就带着人尾随掩杀了过来。我本想回头迎击,却又从四处冒出一些村民来。底下的人见您不在,又听说寨子失守,早都不听号令,逃得逃,跑得跑。他们追了五十多里才回去,等我收拢人马,七千人,也就。。。也就剩下这三千多人了。”
“你这个废物!”张闿啪得一个大耳刮子扇得狗头满嘴流血,抽出刀来就要剁了他。幸得身边人赶紧拦下,这才保了狗头一命。
张闿黄牙紧咬,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如今除了这狗头也没人能给自己出谋划策了,于是问道:“你说说,咱们后面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