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柏庭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正好赶上堵车高峰期。 段知椀在路上就睡着了。段柏庭把她从车上抱下来,直到进了客厅,回了房间,她都没醒。 于是让她一个人在楼上睡一会儿。 一楼的厨房,宋婉月腰上系着围裙,正像模像样的跟着覃姨学习怎么做饭。 里面不时传来覃姨的提醒。 “入锅的时候要慢慢倒,不然油会溅出来。” 以及宋婉月的惊呼声:“啊!溅出来了。” 覃姨无奈笑道:“这么一股脑地全倒进去,肯定会溅出来。要慢慢来。” 宋婉月是个慢吞吞的急性子,虽然这么形容有些自相矛盾。 但用在她身上就很贴切。 该慢的时候她很急,不该慢的时候,她反而慢上了。 段柏庭推门进去,宋婉月正捏着耳朵往后退,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覃姨正替她收拾烂摊子。 ——擦拭溅洒在流离台上的汤汁。 段柏庭过去:“怎么了?” 宋婉月抬头看他,脸上还是那副痛苦神色。 他眉头微皱,将她放在耳朵上的手拿开,指腹那里已经被烫红了。 覃姨在旁边说:“她直接伸手去揭盖子,都是热气,熏到手指了,也不知道烫伤了没。” 段柏庭眉头皱的更深,将她拉到洗手台边,反复用冷水在她的手指上冲洗散热。 “你”他刚想说些什么,见宋婉月眼眶有点红,到底是心疼,语气柔和下来:“要是想学做饭,可以从简单的做起。” 宋婉月吸了吸鼻子:“我是看你最近熬夜太多,想煮点汤帮你补补。” 段柏庭笑容温柔,替她揉揉眼睛:“想哭就哭,别忍着。” 宋婉月摇摇头:“谁要哭了,我都是当妈妈的人了。” 覃姨在旁边笑完,默默离开了厨房。 临了还不忘提醒一句:“这汤就先炖着,暂时还没好。放着待会我来弄。” 她不放心,嘱咐宋婉月,“你就别碰了,当心又把其他地方给烫着了。” 宋婉月不大服气,还想再狡辩一下。覃姨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关上厨房门,给他们留出了二人独处的空间。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两人的相处总会受到限制。 段柏庭在教育孩子方面,虽然给予了很大的尊重,极少干涉她自己的选择。但在其他方面,他仍旧是一位严厉的父亲。 宋婉月自然是随她高兴。完全继承了她父母的无底线溺爱。 平时除了陪知椀,还要辅导她完成作业。 再加上双方都有工作,能单独相处的时间自然是被不断缩减。 那水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宋婉月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泡发白了。 “我感觉差不多了。” 段柏庭不为所动:“不 及时将热量散发, ” ?()_?, 没说什么。 冲完热水后,他又去拿了烫伤膏,涂在创口上。 清清凉凉的,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薄荷香。 宋婉月不放心的看了眼厨房:“也不知道煮好了没,覃姨刚才说要再等等。可现在也等了这么久了。” 她如今虽说也开始学着做些简单的饭菜了,但也只是入门级别,吃不死人的程度。 至于味道嘛,全看运气。 段柏庭摘掉袖扣,将衬衫袖子往上卷。然后推门进去。 砂锅内炖的汤已经散出香味,段柏庭关了火,找了隔热手套戴上,将盖子揭开。 问她煮的什么。 宋婉月说:“海参羊肉汤。” 海参和羊肉,都是补血壮-阳的。 他停下动作,片刻后,抬眸看她。 眼神有些复杂。 宋婉月一脸无辜:“怎么了?” 他摇摇头,将盖子重新盖上,又开了小火。 “你刚才说,是特地煮我补身体的?” “对啊。”宋婉月看着他,一脸心疼,“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你应该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吧?” “嗯,我到时候给自己放个假,好好陪陪你。” 段柏庭又向她确认一遍,“这汤,确定是煮给我补身体的?” “不然还能是煮给谁的。” 段柏庭移开目光,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
“我不是指这个。” 她还是那副懵懂无辜的神情:“那你是指什么?” “算了。”段柏庭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结。 他让她先出去,这里他来就行。 宋婉月听懂了他的话外音,自己留在这里只会帮倒忙。 她撇了撇嘴,不满他总是把自己当小孩看。刚和他结婚的时候,他把她当小孩看还勉强说得通。 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刚毕业,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有些不问世事,不懂人情世故。 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手把手的教,甚至于需要他代劳。 可如今她都已经是个孩子的妈妈了。 她和他表示抗议:“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段柏庭的目光因为她的这句话,从屏幕上方显示的温度,移到她身上。 后者半个身子已经出了厨房,只剩下手和脑袋。 扶着门框,靠在上面。 偶尔觉得她比以前稳重懂事了,偶尔又会觉得,其实她还是一点也没变。 是啊,能怎么变呢。以前是被她爸妈溺爱着,现如今虽然结婚了,却只是换了个人继续溺爱。 段柏庭点点头:“知道了。” 宋婉月怎么想怎么气,觉得他的回应里满是敷衍。 她强调:“所以你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子看。这会让我有一种我和知椀是同辈的错觉,段叔叔。” 后面的称呼,她故意加重了音。 原本是打算阴阳怪气一番,却忘了段柏庭这个人油盐不进,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笑着点头,甚至还简短的点评一番:“称呼还不错。” 宋婉月:“” 她故意说:“行啊,那我以后就这么喊你。” 在他这儿吃了个闷亏,又不好发作,害怕会营造出一种恼羞成怒来。 宋婉月蹬掉拖鞋,盘腿坐上沙发上看起电视。 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段柏庭端着两碗盛好的汤出来。 宋婉月的气还没消,接过他递来的勺子,语气生硬的道谢:“谢谢段叔叔。” 段柏庭:“” 他无声落座。 电视里正播放广告,他拿起遥控将声音调小,见她低头吃了一小块羊肉。 语焉不详的一声轻咳:“你知道这汤,是补什么的吗?” “还能补什么,当然是补身体的啊。”宋婉月嫌他问了个废话,“我专门去问的静香,什么汤适合给男人补身体,她就给我推荐了这个。食谱教程都是她发给我的。” 段柏庭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看来她不知道。 电视内的广告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开始重播起之前的电视剧。 宋婉月看着屏幕内那个熟悉的女人面孔,动作有片刻停顿。 女人的长相还很青涩,带着婴儿肥。宋婉月知道这部电视剧,是云微的出道作。 她那时年纪还很小,大学勤工俭学出来赚取学费。 当年她凭借这个角色获得了最佳女配角。也是以此为契机,正式认识了席阳。 宋婉月低头吃饭,有些食不知味。 段柏庭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当初那件事发生后,席阳一边要应付他的家里人,还得处理网络上对云微不利的负面新闻。 他忙得焦头烂额,只能拜托宋婉月陪陪她。 相比席阳的担心,云微却表现的很平静,她告诉宋婉月,她其实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甚至于,从她决定和席阳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天。 “我太了解他了。” 宋婉月不太会安慰人:“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卡里的钱够我下辈子不工作了。我打算趁这个机会退圈。”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宋婉月说:“那你以后遇到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云微笑了笑:“谢谢你。” 宋婉月忙说:“你不用谢我,也不用怕麻烦我,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摇头:“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所有。” 那个晚上,她们聊到很晚。 云微告诉宋婉月:“我之前说过,很羡慕你。其实除了你的家庭背景,爱你的家人之外。我还很羡慕你对生活的乐观和善良,在 你身上我感受到了阔别许久的生机。之前我总在想,你很幸运,被段柏庭那样的人死心塌地的爱
着。可是后来,我觉得其实是段柏庭幸运。” 她看着宋婉月,眼神温柔,“很难有人不喜欢你。” 宋婉月脸皮再厚,这会也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好。” 云微看着她,突然想到很久之前。 自己第一次去英国,去那种地方。 是席阳带她去的,她的新戏刚杀青。在片场拍夜戏的时候,他总会陪着她。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坐在连棚子都没有的乡野,一把椅子一件外套,就这么断断续续的睡着。 他是下午到的,从国外回来,时差都没倒就直接过来找她了。 那个时候都还太小,十八九岁的年纪,懵懵懂懂,心思单纯,手碰到一起都会脸红半天。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和她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在心里偷笑,面上却镇定,摇头说没关系。 那个部分因为对手演员进不来状态,ng了无数回。 好不容易拍过,云微摘下头上的道具过去找席阳。 却看到缩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椅子太小,他的身高显得有些憋屈。 手脚全都放不开。 睡的浅,听见声音就睁开了眼睛。眼底全是红血丝,还笑着朝她招手。 那个笑她记了很久。 可是慢慢的,那个纯粹的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那次去英国,除了她和席阳之外,还有他的其他朋友。 他会牵着她的手,笑着和他的朋友介绍她的身份:“她叫云微,我女朋友。” 云微早就知道,席阳的朋友必定也是和他同一阶层的,他们从小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接受最好的教育。 待人待物端庄得体。 他们会笑着和她打招呼,也会笑着喊她一起玩。 可在那种其乐融融的祥和之下,她能感受到一点微妙存在。 他们其实是看不起她的,给她好脸色,除了自身的教养使然,还因为如今席阳愿意给她一个女朋友的身份。 可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女朋友这个身份取决于男方什么时候腻了。 席阳总有腻的一天。 可唯独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段柏庭。 他和席阳之前那些朋友都不太一样。 云微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了这样的感触。 看着不太好接近,对谁都有一层设防和疏远。但他的冷淡是一视同仁的。 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云微的身份,而轻看她的人。 可能是因为并不在意。 但云微感谢他的这份不在意。让她保留了自己该有的一些骄傲。 云微和宋婉月也说了这些。听完所有后,宋婉月罕见的沉默。 这些事情,云微从来没有说过。她温柔地包容着席阳的一切,也无声地咽下所有。 她说现在的一起都是她应该承受的报应,她没有任何怨言,心甘情愿的接受。 “但也到此为止了。”云微如释重负的冲她笑,“我也应该开始我的新旅途了。或许我会结婚,或许我会孤独终老,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