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呦,嘿呦"
"小心些,别磕着碰着"
蓝天白云之下,整齐划一的号角声于靠近海海线的码头上响起,数十名赤裸着臂膀的水手船夫们不顾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有些吃力的将一箱箱沉甸甸的货物搬运上船,眉眼间夹杂着一抹殷切之色。
此地是绍兴府上虞县,因为毗邻一望无垠的大海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此地的"海运"很是发达。
纵然是在朝廷严格执行"海禁"政策的时候,每年都有不少船只于此地出海"走私",继而谋求巨大的海上利益。
故此,这上虞县虽然偏安一隅,但其富庶程度却丝毫不亚于"淮扬"这等江南重镇。
民间甚至曾有戏称"宁为上虞一小厮,不愿西南一知州。"
虽然如此言论有些偏颇,但也能从侧面证明上虞县的富庶程度,以及在南直隶的地位。
"行了,行了,水手上船,余下人等去领赏钱吧。"
好半晌过后,随着码头上的货物尽皆被搬运上船,一名立在凉棚之下,瞧上去好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是紧皱着眉头,很是急切的嚷嚷道,但一双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眸子却是不由自主的看向身后的县城。
"多谢吴管事。"
"多谢管事"
顷刻间,各式各样的呼和声便自码头上响起,不少赤裸着臂膀的汉子们脸上均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因为虞县靠海吃海,尤其是朝廷开放"海禁"之后,几乎每日都有船队出海,故而他们这些有把子力气的年轻人才能获得这桩相对稳定的营生,并且得以养家糊口。
没有理会耳畔旁响起的恭维声及讨好声,并称为"吴管事"的中年人仍是死死注视着身后的县城,迟迟不发一语,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就在几日之前,他们府中的老爷在付出了数千两白银以及两名自秦淮河畔"赎买"回来的歌姬之后,终于从城中那贪得无厌的县令口中得知了一条秘辛。
据那县令所说,远在杭州府坐镇的巡抚大人已然注意到了这偏安一隅的上虞县,并有意在通禀朝廷之后,于此地设立"税课司"。
朝廷开放海禁,由"税课司"对民间船队进行监管,并划定路线抽取赋税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
据说杭州城中的"税课司"衙门外,每日都候有自浙江各府县而来的管事家丁,只为了能够获取衙门中官吏的许可,继而出海。
毕竟这海上贸易所能够赚取的巨大利益,足以令每一位"生性逐利"的商人为之疯狂。
他甚至还听说,就连淮安,扬州那些曾经富可敌国的豪绅富商们也纷纷舍弃了原本的"老本行",转而踏足这"海商"。
由此可见,这其中蕴藏的巨大利益。
或许对于淮扬等地那些曾被天子"整饬"过后,彻底吓破了胆子的富绅豪商来说,每次出海前报予"税课司"知晓,并按贸易额缴纳赋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事无绝对,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朝廷开放"海禁",尤其是设立税课司这一举措。
远的不说,光是身后的上虞县城,吴管事便知晓至少有三家以上的家族早在百余年前便偷偷经营着"海运"的营生,并得以发家致富。
在朝廷没有开放"海禁"之前,他们便是能够上下打点,并令麾下船队得以出海,继而赚取大量的财富。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要分润出少部分利益上下打点以及承担因为"沉船"等意外而导致的损失之外,余下的利益皆是落入了各位"海商"的腰包之中。
而这部分银两与眼下税课司要求的"十中抽一"的税额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毕竟,那些只想着"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们,从来不清楚这海上贸易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利益。
但这"税课司"衙门的横空出世,对于世代经营着"走私"营生的海商家族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尤其是随着"海禁"解除,淮扬等地曾经富可敌国的豪绅富商强势进场,更是进一步压缩了"走私"所能够获取的利益。
故而在这上虞县,每逢提起"税课司",城中那几位放眼整个浙江布政司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富商们便是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毕竟大势所趋之下,又有淮扬等地富绅豪商的前车之鉴,谁又敢公然与朝廷唱反调?
再退一步讲,就连昔日纵横整个东南亚海域的"海贼王"李旦都是投降了朝廷,其钦点的"继承人"郑芝龙也被朝廷授予福建副总兵的官职,终日领着麾下船队为朝廷赚取利益,他们这些相比较之下,无异于小打小闹的商人又哪里有反抗的余力呐。
正因如此,最近几个月以来,城中那几位有头有脸的"员外爷"近乎是不加掩饰其"走私"的行为,不断派遣其麾下船队出海,好似在进行最后的疯狂。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忽然一阵略有些咸腥的海风吹来,眼神迷离的吴管事也是逐渐恢复了神志,轻轻摇了摇头之后,便是心情沉重的朝着县城而去。
事情办妥了,他还要尽快赶回府中,向老爷交差,否则一旦耽误了老爷的大事,那后果
一念至此,吴管事便是有些不寒而栗,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眼眸深处涌现了一抹忌惮之色。
自家老爷姓刘,并不是这上虞县的本地人士,而是近两年方才于此地"声名鹊起",并以绝对的财富和声势凌驾于城中其余几家世代经营"走私"生意的家之上。
吴管事可是亲眼瞧见过,自家老爷麾下的船队不仅声势浩荡,远非城中的几个家族可比,更是拥有十余艘"战船",船身上载有名货真价实的火炮。
虽说在过去的几十年,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大明军备废弛,导致诸如火炮这等被朝廷严格管控的"禁物"也是逐渐流入民间。
但如此大规模的装备于战船之上,且隶属于私人所有,还是颠覆了吴管事的认知。
自家老爷的背景,实在是有些通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