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饭，外面的雨逐渐小了，穆城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后走到门口换鞋准备出门。

“穆城，下着雨你干嘛去呀？”

穆城没有隐瞒，直说道：“去西湖走走！”

季染有些不解道：“下着雨去西湖？你是要寻短见吗？”

穆城无奈道：“活的好好的，寻什么短见啊！”

季染撇了撇嘴后说道：“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说完快步跑到楼上拿了件外套穿上后跟着穆城来到了西湖边，季染看着基本没人的西湖景区不解道：“城哥，下着雨去逛个商场不好吗？要不我们去杭州百货溜达溜达？”

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穆城率先走到湖岸边点一根烟，而后习惯性的想要蹲下，可蹲到一半腹部就传来了一阵疼痛，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皱着眉头重新站了起来。

这一幕恰好被季染看在眼里，她上前询问道：“怎么了？这表情是得痔疮了？”

穆城闻言失笑道：“你从表情上都能看出来我得痔疮了？你不去医院做大夫真是可惜了。”

季染哈哈一笑道：“穆城，你真得痔疮了呀？”

“嗯，我得了内痔外痔混合痔，痔疮晚期了。”

季染一脸故作惊讶的神情道：“这么严重啊，那你是不是立个遗嘱啊？”

穆城抽了口烟配合道：“怎么？你想继承我的花呗吗？”

季染煞有介事的想了想道：“还是继承你的资产比较好，到时候我就带着奶奶去环游世界，替你尽孝，多好啊！”

“你个臭丫头怎么还上纲上线了？大白天的想的倒是挺好。”

季染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雨伞笑道：“那是，我是理想主义的现实实践者。”

穆城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一手撑伞一手抽烟，默默地望着西湖怔怔出神，眼眸里还有细碎哀伤在肆虐。

过了好一会儿后，穆城突然对有些无聊的季染道：“走吧，我们去湖里划船。”

“去湖里划船？现在？”

穆城点头道：“对，就是现在。”

季染诧异道：“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穆城一边朝着租船的方向走去一边道：“烟雨泛舟西湖上，有品！”

听到这话季染顿时愣在了原地，半晌后才嘟囔道：“有品个屁，一会儿就淋成落汤鸡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几分钟后她还是乖乖的坐在船上跟着穆城向湖中央划去。

秋天的雨总是伴着一阵阵凉风，让人在这本就容易感到悲戚的季节感到愈发的冷冽，是那种身体和精神世界叠加的冷，冷到就连灵魂都跟着颤抖。

十几分钟后穆城停下划船的动作，坐在船篷下再次点一根烟，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雷峰塔。

季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后打趣道：“怎么？想你的白娘子了？”

在这个逐渐变冷的季节，就连吐出的烟雾都要比夏天更为浓烈了，穆城轻笑道：“要是把你关在这座塔里，你还能坚持心中那份爱吗？”

季染看着远处的雷峰塔想了想后轻声道：“那也要看我爱的人是谁了，不过好像也不用看，只要爱上了就要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否则就不配说是爱。”

穆城看着她略带深意道：“你很向往至死不渝的爱情吗？”

季染轻声道：“这世上有几个女孩子不渴望一份这样的爱情呢？”

“那你和陆廷算是爱情吗？”

穆城的话让季染顿时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摇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当初之所以答应跟他的婚约，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不反感他，毕竟那时候他伪装的太好了。可那点好感很快就被他亲手击的粉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厌恶跟恶心。”

穆城轻轻点头，抽了两口烟道：“没有体会过挺好的，若是有可能还是一辈子都别体会了。爱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甜最疼的酷刑，它能让一个人在顷刻间体会到堪比千刀万剐的痛苦，也能让你因为拥有它而选择原谅这个世间所有的不公。”

“穆城，被你藏在心里那个深爱的人是谁啊？哪天让我见见她呗！”

穆城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他不想跟别人提起施师，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一次次提及她已经不在的这个事实。每一次想起，他的心就会被狠狠撕裂一次，这些年的时间过度都没能淡化分毫。

季染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等待着，或许她并不想得到穆城的答复也说不定。

漫长的沉默后，穆城突然走出船篷，现在船头，将自己暴露在密集的细雨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浇灭他的灼心之痛。

等他头发湿露露的回头看时，季染也在雨中静静地陪着他。

见穆城神情恢复了平静，季染才开口道：“穆城，我们回去吧！”

穆城点了点头，回到岸上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车上启动车子，并打开了空调热风，因为穆城发现季染的身体一直在抖。

等两人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了，穆城先拖着不适的身体给季染煮了一碗红糖姜茶让她喝下，而后再次去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床头拿出一本精美的相册打开翻看了起来。

里面全都是穆城和施师那些年的照片，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一个个温柔亲昵的举动都让穆城忍不住露出温暖又痛苦的笑容。

随着一张张翻过，最终穆城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张施师的单独照片上，这也是她出事前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灵隐寺山门外拍摄的，施师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那块镂刻有“咫尺西天”的大字下面，不悲不喜的抬头仰望。这张照片只有侧脸，是穆城无意中帮她拍下的，也是施师最喜欢的一张。当时穆城还戏说她有慧根，或许上辈子与佛有莫大因果也不一定。

而事实上施师也的确是一个很有慧根的人，她可以跟灵隐寺的一些大和尚很自然的交流佛法见解，也会在看到某个事物的时候突然眼泪潸然，仿佛天生就自带了一股悲天悯人的本性，而穆城至今还保留着施师亲手写下的那副‘众生相’挂字，因为施师曾说过，世间疾苦皆来源于无尽众生相，自古至今不外如是！

施师出事后，穆城时常在深夜里喃喃自问什么才是众生相呢？可如今再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