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倾身凑在她的耳边,笑道:“怎么不进后面来,此处热闹是他们的,你有你的热闹,与她们凑什么热闹。”
“什么热闹不热闹的,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姜柔拿柔软的手指戳她的额角,啐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自己可也热闹着呢!听说晋元伯家要求娶你做继室?可你家夫人又带着你应了张家、卢家的去吃茶上香,你家到底怎么个说法?”
繁漪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怎你也知道?”
姜柔白了她一眼,衣裳的红润落在眼底有说不尽的妩媚与明朗:“叫你多出去走走,你偏整日窝在家里,人都要傻了!这几日传的厉害,说是你想吃那观味楼的马蹄糕,晋元伯府的人一早便去排队买。那许承宣提了东西也来了数回了吧?”
繁漪轻叹,一时间也不知要从何处与她说起,便道了一声:“一言难尽。”
姜柔眼眸流转,忽道:“你那‘热闹’没反应?”
亭子外候着各人的小厮和丫头,原还不在此处的晴荷不知何时站了过来,似乎有些紧张的捏着衣袖,瞧见她的目光过去,便不着痕迹的垂了垂眸子。
繁漪微微一笑,眉目翟翟若月下春柳依依的柔婉,一时间又没听姜柔的话:“什么?”
清光县主朝着琰华的方向勾了勾嘴角,抬手掠过她发髻间的流苏,沥沥有声,戏谑着与她咬耳朵:“别与我说,你帮他纯粹就是想做个好人?”
一抬手掐了一枝横生过来的梨花在掌心把玩,那清洁的雪色称的素手愈发纤嫩润白,繁漪嗔了她一眼,沉幽之底有灿灿的影儿:“看破不说破。”
那素白的面上微微透了几分芙蓉摇曳的红晕,她在外头人面前总是淡淡沉静的,少有此般旖旎清绵的神色,瞧的几道目光晃了晃,不由自主的心旌动摇。
繁漪无奈道:“你的路有些曲折,我这里也不顺利。”一笑,“原以为你们名门闺秀总与我不同,到底竟是差不多了。”
“是人就都一样。”姜柔不知想到了什么,脱口一声笑,面色微红的抵了她的额道:“瞧着是个呆板的,可去吃了他豆腐试试。”
繁漪笑意飞扬,“似乎是个好主意。”
一眼瞧,明媚如石榴花。
一眼瞧,一柔婉似桂子。
两额相抵的细语私私,笑意泠泠间似花瓣纷飞的韵致流溢,竟是莫名的赏心悦目。
亭外忽起一声,打断了众人的神思。
“四姑娘,公子叫小的给您送些点心来。是观味楼的糕点,第一茬的,还热乎着。”
繁漪看过去,不出意外的是许承宣的贴身长随云河。
并不热络睇了他一眼,轻挨着围栏,不动声色道:“怎的送来了此处?”
云河笑道:“今儿姑娘生辰,想是会有朋友来相贺说话的,便叫多送些点心果子来。听何管家说姑娘公子们都在此处,奴才便自作主张送来了。公子不巧要去许家老太爷家吃席,便只好叫了奴才来将生辰礼送上,再给姑娘贺一贺。”说罢便是一揖到底,“祝愿姑娘福寿安康。”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提溜着食盒儿便进了来,把亭子里的石桌儿摆了个满满当当。唯独将一盘马蹄糕端在了繁漪所坐位置旁的杌子上。
徐明睿若有所思的瞧了云河一眼,似微讶的一笑:“今日竟是四妹妹的生辰,咱们这些闲人没带了礼,倒是能沾了光吃上新鲜糕点了。”
一时间大家又是以茶代酒的祝了繁漪生辰。
云河上了前来,打开了手中的雕了六瓣莲的檀木盒,笑着道:“这是公子托人去南昆国寻了上好红玛瑙,又请能工巧匠雕琢了这尾簪子,贺姑娘生辰。”繁漪嘴角的笑意如天边薄薄的云,有浅浅阴影,只客气的道了一声“多谢”,微微一扬头,晴云过来接走了檀木盒。
云河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若姑娘戴上了试试,小的也好回去公子面前有个交代。”
慕静漪自然晓得许家是什么意思,当着这么多贵公子的面送了东西来,一副未婚夫婿的言谈,便是要叫所有人都晓得许家是势在必得的,叫旁人都不要再打注意了。
她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拿起簪子细细一瞧,只见那殷红的流苏沥沥飒飒的摇曳了一抹如火明艳的光晕,每一粒小拇指面大的圆润玛瑙都是殷红如血不掺了一丝杂质,一瞧便是价值不菲。
“表哥当真是看重妹妹呢!”慕静漪眉眼飞挑,目光幽幽从张三公子的面上流连而过,抬手就拔走了她发间的木难簪子道:“妹妹戴了试试,别负了表哥一番心意呢!”
繁漪眸色一沉,侧身躲过她簪上来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顺势翻转,用力一捏,轻巧的夺走了木难簪子细细拂了拂。
大袖翻飞间衣袖上的温暖桂子似随风清扬,温软而和泽,却染不亮她沉幽之下的阴冷之色。
只嘴角淡淡扬着得体弧度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今日兄长们也是送了礼来的,若是为了表示敬意便要都带上,我倒是成了行动的百宝阁了。既是送给我的礼,就不劳姐姐费神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的阴冷宛若地狱寒冰的凛冽,化作了利剑,闪着幽光直刺她而来,似要将她扎的千疮百孔才肯褪却。
慕静漪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弯了抹牵强委屈的弧度:“我不过帮妹妹试一试而已。”
姜柔起身拿过慕静漪手中的簪子瞧了一眼,嗤笑了一声,随手扔回了檀木盒里:“什么了不得的心意,原不过寻常赏玩的物件儿罢了。”
抬手给她理了理被流苏勾带的有些毛躁的发丝,又帮她簪回了木难簪子,扫了云河一眼,懒懒平波道:“既是送给繁漪的,戴不戴、什么时候戴,由得她自己决定。行了,送到了就退下罢。”
云河的目光在慕静漪面孔上落了落,随即眼眸一垂,拱手施礼,便带着许家的小厮退下了。
徐明睿瞧了繁漪一会儿,问道:“四妹妹似乎很喜欢那黄玉石的簪子?”
日光流转,从亭子的门口投进斜长的金光,似一扇未知的门扉,里头的世界有着与寻常百姓家截然不同的刀光剑影,稍有不慎便将粉身碎骨。
姜柔挑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今日生辰,旁的都不戴,唯将它簪在发间,自然是特殊的存在了。”
张家与慕家最近来往频繁大家也多少耳闻,便都瞧了张公子一眼,却又想那木难只是寻常宝石,压根与名贵搭不上边儿,想来也不会是他赠的。
可也没听说慕四姑娘与哪位郎君亲近了些,一时间也没个猜测,便又拿目光去繁漪身上探寻,却见她只是淡淡倚着围栏而坐,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慕静漪想说些什么好坐实她是有去处的,可又生怕繁漪真的不管不顾说了嫡母要将她陪了许家的话来。
终究有所求的人不如光脚的人豁的出去。
抬眼一对上她眼底的阴冷之色,好似她再敢靠近一步就要将她拽进地狱一般,所有的想法便又生生全数咽了下去。
琰华听着县主的话也是微微一愣。
仿若一滴清露滴落在了铺满澄澈暖阳的湖面,颤颤起一阵阵莫名的涟漪,灿灿有光,午间的风轻轻扑进亭内,幽晃了她清雅裙踞一角,绣纹晃动,若桂子韵致流溢,又似彩蝶儿煽动的翅,扑棱的琰华脑中一瞬的空白。
侧首去瞧繁漪的侧脸,一如那日所见的柔嫩清简,却见她不过神色淡淡的平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