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九卿一撩袍子坐在了门口末位的交椅上,竟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伯夫人打发走了家下,如今在场不过平意伯夫人母子、上官氏、沁雯、太夫人、繁漪,还有另派用场的几个贴身之人远远守在庭院里。
环顾众人,看着上官氏眼角不住的跳,伯夫人心下预感强烈,这件事少不得牵扯了什么算计:“不知琰大奶奶要说什么?”
繁漪团扇微遮,遥遥望了眼雷声闷闷的天际,长舒道:“要下雨了,下完了就不闷了。夫人别急,都进去吧,咱们到屋子里慢慢说。”
她的语调是舒缓温和的,也不盛气凌人,也不知为何,在场的人不由都顺着她的去做了,在屋内的交椅上一一落座。
居移气,养移体。她不是天生的上位者,不过是仗着一点“未卜先知”,在生死算计里慢慢熬出了镇定的、无所不能的睥睨姿态。
繁漪指了指躬身在奉若和晴云身后的丫头:“进来回话。”
那丫头垂着头,战战兢兢跨进了屋,在门槛前跪下。
沁雯侧首仔细瞧了那丫头一眼,发现竟是自己的贴身丫头万怡,惊讶的看向繁漪。
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繁漪眉目清敛如新月:“把方才的供述都说一遍,清清楚楚的。”
外头夏日的暑气并着暴雨将来的闷,将背脊上的汗蒸腾的几乎沸腾,黏腻的贴在身上,死死困住呼吸。
万怡伏在地上,眼神睹见太夫人绛紫色的绣鞋,那金线在骤然倾倒的暴雨下反射起冷厉的光,直将她的话都梗在了喉间。
倾盆大雨自远处速速而来,在地面打起一层朦胧水雾,扑进一股沁凉水气。
繁漪慢条斯理地抬了抬手,含笑和煦:“小丫头,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或许你还想试一试错骨分筋的滋味。”
错骨分筋,不过就是一错手的事。
承受者却似被生生断了筋脉折了骨头般痛苦。
自然了,再一错手就又能恢复了。
这样的惩罚可以无限的实施下去,直至承受者活活痛死。
显然细皮嫩肉的大户人家大丫鬟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痛楚的,一听要分筋错骨,伏在地上抖如筛糠,痛哭流涕的磕头求饶:“奴婢招、奴婢招!”
慌张的抬头,视线在屋子里寻了寻,惊叫道:“是、是上官姑娘身边的林妈妈给了我三百两银票,叫我往大奶奶的香料里下迷药的,然后把剩下的迷药藏进大奶奶的箱笼里。等事情闹起来了,在找机会揭破这件事。”
屋子里有一瞬的静默。
转首屋外,逶迤天地间的雨水下的红色凤尾花吐着暗红色的花蕊,摇曳着,模糊成一团又一团血腥的血色。
上官氏大惊,不意计划竟已经被人揭破!她猛然回头,见林妈妈白了脸色,却是不敢低头看她,瞬时只觉唇瓣一阵阵发麻,惊惶与后怕几乎让她维持不住受害者的楚然之色:“你休要胡说!林妈妈做什么要收买你做这等事!”
沁雯定定看着上官氏,愧疚渐渐、全部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站的笔直,嘴角带着意味难明的笑,好像经年无人打理的水井。
四壁爬满了青苔,狂风拂过,搅起水波幽晃,破碎出一晃又一晃滑腻而暗沉的波光沉浮摇曳:“很好!我身边竟出现了吃里扒外的!”
万怡嘭嘭磕头:“姑娘赎罪,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福妈妈执了扇子缓缓给太夫人扇着风,发髻上的细碎发丝一下下的浮动。
太夫人的眉心拧出深深的沟壑,从沁雯极力自持的神色间,她心中已经大略猜出了几分,默了须臾,同沁雯道:“这件事,就让你嫂嫂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