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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幻梦·结界破

苏若秋被江楼用一张厚实的羊毛毡裹了起来,放在火边。炭火烤得她的小脸微烫,江夫人嗔怪她任性淋雨,一面又盛了煨出乳白颜色的鲈鱼羹塞进她手里。

苏若秋有些微微的眩晕,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她是北方一座小城里流落街头的孤儿,有幸被游历四方的九嶷山掌门江楼捡了回来,从此有一片瓦遮雨。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摸着自己光滑白皙的眉心,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秋秋,你在想什么?”江楼担忧地看着她,摸着她的额头问,“怎么发那么长时间的呆,该不会淋了一会儿雨,把脑子给淋傻了吧?”

江夫人忍无可忍地拨开了他的手:“你别是被你师弟给传染了吧!”

江楼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去握江夫人的手。

“倒是也得看一看,这么不机灵的样子,别是发热了。”江夫人也忧愁地看着苏若秋,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师尊,”苏若秋的喉咙莫名干涩,“我想看看小舟。”

“这是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规矩,”江楼一挑眉,“看自己妹妹还要和我请示吗?师尊准了。”

苏若秋裹着羊毛毡,笨拙地挪到摇篮边上,看着里头咬着手指乖乖睡着的小女孩。她看上去那么小、那么软,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把她碰坏。苏若秋的视线渐渐从小女孩身上落到了挂在摇篮边缘的长命锁上。

不知为何,看见长命锁的时候,她的心口一阵闷痛。

摇篮里的小孩忽然睁开了眼睛,苏若秋一阵紧张。可是小女孩没哭没闹,只是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看着她。苏若秋在女孩清澈、发蓝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诚惶诚恐的模样。她感受到手腕上一阵灼烧似的疼痛,可她看过去,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师尊,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捡到我的吗?”苏若秋的瞳子亮了起来,像是有火焰在烧,“我都快不记得了。”

苏若秋出生在一个常年被雪覆盖的小城,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当地人总是用辛香的香料炖肉。苏若秋刚刚生下来,她的母亲就因血崩去世了,父亲终日饮酒,最后跌死在满是冰碴子的沟渠里。收养她的老婆婆出门时踩到结冰的地面上,把自己摔得半身不遂,缠绵病榻多日后一命呜呼。

她好像生来就带着不祥,走过的地方都有灾厄如影随形。

小城四四方方,很快,街头巷尾都知道“青石巷的苏家小女儿是个灾星”。她无可辩驳,因为没有人愿意照顾她,她连说话都是一点点摸索的,咬字清晰都很困难,又怎么有能力反驳呢?

而且她的内心深处,也是认同这个“谣言”的。

她接过包子铺老板递来的热乎乎的肉包,隔天老板就摔断了腿;她喝过胭脂铺老板娘递来的清水,这可怜的女人不久便被找上门来的前夫打死。苏若秋又惊又惧,她对那些或忐忑不安或不信邪地向她伸出援手的人避之不及。

她想活着,又不知道要为了什么活着。或者说,她不明白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她吃过树叶上的积雪,也和巷子里的乞儿从野狗嘴下抢过没什么肉的骨头。

有一日,她从树上掏雪时遇到了小城富商的母亲。那位和蔼慈祥的老奶奶呵斥了嚼她舌根的侍女,还递给她一块糕饼。苏若秋长年的经验教训让她下意识地远离这些怀着善意的人,她毫不犹豫地跑了。

可老奶奶还是出事了。

隔日清晨,侍女进她的卧房,发现她口眼涡斜、直挺挺地躺在**。那位富商是个孝子,得知苏若秋这个扫把星曾和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大怒之下把她抓了回来。

苏若秋被关在笼子里,隔日就要被沉进水塘里。富商看着她安静的眼睛,也曾有过动容,可念及病**的母亲,还是咬牙让人把她拎下去。

江楼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一贯不信邪,听了城里流传的“扫把星全传”,不仅出手掳走了苏若秋,还顺手点了那个水塘。苏若秋脱离险境,却不安分地在他手里挣扎起来。

“怎么了,小姑娘?”江楼把她放下来,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跑。

“你离我太近了,”苏若秋磕磕绊绊地说,“会受伤。”

江楼怔了片刻:“他们都是骗你的,人往往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无力挣扎的弱者,这样就能缓解他们无能和痛苦的事实。”

苏若秋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江楼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没有因自己的苦难心生怨怼,这很好,但也不必将旁人的艰难全数算到自己头上。”

苏若秋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一厢情愿的人,最后还是都放弃了。她觉得眼前这个落拓潇洒的男子不会撑过十天。

江楼莫名从小女孩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挑衅,然后把人带回了九嶷山。

她来到九嶷山的第一天,江夫人用了伪劣胭脂,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第二天,江楼在后山偷懒睡觉的时候被一坨鸟屎正中面门。

第三天,江楼在仙盟和萧暨撕破脸,修真界疯传“九嶷山要叛出仙盟、江楼恃才傲物”的言论。

第四天,江楼的师弟鹤风下山诛邪,不巧遇上了江楼的仇家,险些死在那个不要命的魔修手里。

江楼也意识到了这一连串糟心事里的不同寻常。苏若秋第十八次试图跑下山去过生死未卜的日子,被他拎小鸡崽似的拎了回来。

往常江楼念着她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对她总是压着性子、轻声细语的。可这一回江楼不顾她的反抗,手背上被挠出了好几道痕迹,也还是一路将她拎到了静堂。

静堂里,被绷带裹得半身不遂的鹤风支棱在桌椅边,他新收的大弟子容许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喂药。江夫人倚着桌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话本子。

三人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架势,都有些犹疑。

“把祖师爷画像挂出来。”江楼冷硬地说。

江夫人小跑着去后面拿了祖师爷的画像,挂在大堂正中的地方。江楼松开苏若秋,一撩袍角在画像前坐了下来。四肢都碎过了一遍似的鹤风勉强地站了起来,容许艰难地让他撑着。

江夫人退了出去。

苏若秋隔着袅袅升起的细细烟雾和江楼对视。

“磕头。”江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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