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林知远苦笑一声。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好了……就当我任性这么一次吧,虽然你和我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我波澜不惊的二十多年生命里来说,这两天的经历的事情,可能比前面所有的事情加起来还,要令我印象深刻吧……”
“晚饭时间,我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下午的时候,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想起了曾经,也想过以后……与其按部就班的不快乐的活着,至少在我这个年纪,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林知远看着苏陌认真的眼神,叹口气后,还是没有选择再劝她。
对于一个本身就一事无成的人来说,有些话,一次就够了。
其实,十年的碌碌无为足够教会他缄默了。只是看着朝气正盛的苏陌,他终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些对苏陌说过的话,具体是对她说的,还是单纯的说给他自己听的。
大概两者都有吧,好像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道理永远只是道理,生活仍旧还是生活。
林知远给自己续上了一杯酒,灌了满满一大口下去,看着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摇摇晃晃的远去。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都好像是大半夜找不到回家路的小朋友。在夜色里褪去了一整天的伪装后,那些被他们藏起来的表情,在夜色里无限的放大着。
“你说他们是不是都挺傻的?”苏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反了林知远身边,一只手扯了扯林知远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对面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几个人问道。
“不觉得。”
“为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说人道人不如人。有时间诽腹别人,不如从别人身上找找自己的不足。”
“你比你想象中要无趣的多!”苏陌甩开了林知远的胳膊,诅咒般说道:“难怪没人喜欢你!”
“唉……”林知远又叹气:“我还是喜欢刚见面时候的你。”
林知远看到苏陌眼光不善的模样解释道:“至少不会处处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大晚上出来我可不是跟你拌嘴来的!”说完苏陌又轻呷了一口酒,似乎是在感慨:“这次出来,走的这么急,好像还是第一次停在一个地方,喝点酒,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呢。”
“嗯。有了第一次的喜欢以后,那往后这大概会变成你生活的一种常态。”
“林知远……”
“干嘛?”
“能不能不要像个学生一样,别人说一句话你就来一句总结啊?这又不是做笔记,干嘛活的这么认真呢?”苏陌问他。
林知远想了想说道:“社会是最好的大学……或许正是因为我从未读过大学,所以大学成为了我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梦想,我会情不自禁把自己带入到想象中的角色也说不定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喽?”
“不全对,可能是我的高度太高了,你理解不了也没什么。”林知远对她开了个玩笑。
“且,能别这么大言不惭嘛!”苏陌对林知远的话嗤之以鼻。
“其实很多时候,我只是在告诉自己,喜欢历史的我,看过了那么多波澜壮阔的人生以后,似乎是明悟了一个道理:到头来,好像谁的一生都可以用短短几个字概括。无论多么厚重的东西,或许承载他的也许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所谓大小对错,其实都只是人心而已。明心而见性。”
“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活成老头子,累不累啊?”苏陌推了林知远一把,有些不悦的说道。
“累啊……为什么不累呢?可是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气儿太高,是不愿意让他承认自己的失败的。”林知远似乎是醉了,只是被苏陌轻轻一推,他便觉得身体有些晃荡。
“所以……你的遗憾是什么?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失败呢?”苏陌看出了林知远的醉意,于是她又替林知远满上一杯递给他。顺着他的话茬问道。
“哈!遗憾吗?有“我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的悲壮,是“我计不成,乃天命”的悲歌。是“唱罢阴山敕勒歌,英雄涕泪看来多”的无奈,是参合陂的英雄迟暮,是气吞万里如虎却无望北伐的绝望。是“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绝笔。是“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的讽刺与绝望……”
林知远笑了,笑的放肆且张扬:“你想听吗?其实还有许多……”
苏陌摇摇头,她重重饮下一口啤酒。似乎有些苦涩,因为她听不懂林知远这些话里的含义。明明她的学历要高过林知远,可是她却清晰的感觉到,比起化底蕴,她似乎差了他一大截。这并不是年龄的差距,而是他的思想超过了她自己太远。
他对字的执着,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谁都带不走。
而他所谓的悲伤,仿佛只有那些故事才能让他得到些许的共鸣。苏陌不信,在他身处的环境里,他会遇到有与他相同爱好的同路人。他本该去往一个同样的圈子实现他的价值,可是他却真真切切活在了他自己好像永远融入不了的环境里。
也许,这种选择,本就是他想要的。而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他也才不过十八岁……
林知远好像什么都没说,也好像什么都告诉了她。即使她能够共鸣他的悲伤,可听完他的话以后,苏陌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治愈林知远心里的伤痛。
这种伤痛,超过了她扼杀生命的那种痛苦。
“向天涯处跋涉,游遍他乡异国,纵你阅人何其多,无人相似我——”
林知远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苏陌的眼睛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而苏陌却并不会觉得林知远在说大话,在她的认知里,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像林知远一样拧巴。明明他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一回事,可是做的事情却又是这样的南辕北辙。
他把他自己一个人当做了矛盾的共同体,似乎碰撞出的东西,才是他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