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一个人住这里？你爸妈呢？”

牛蛋蜷缩着身体，眼神里保持着警惕，语气彻骨的冷漠，“我没有爹妈。”

骆啸枫眼露惊异，觉得这个小孩很不寻常，“那你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语气斩钉截铁，非常的果断，甚至没有从他脸上看出痛苦和犹豫的情绪。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本该是豆蔻年华，在学校里挥洒青春，但牛蛋的命运却像是一个黑色幽默，让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孤儿？这是骆啸枫脑海里迸出的两个字，再看一眼这间废弃了的房屋，心想牛蛋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是否这就是人生的绝境？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或许能治好你的病。”

“不用你管，我死不掉……你走撒！”同样是浓重的方言口音，牛蛋头撇向了墙面，对骆啸枫的态度极不友好。

骆啸枫心里惊讶更甚，淡漠的语气道：“每个人都应该好好活着，生了病就该治，知道吗？”

牛蛋不再吭声，倒头睡了过去。骆啸枫无可奈何，起身走到了不断有雨水低落的屋檐下，心里感慨无限，他好像风雨里飘摇的树叶，无依无靠，也找不到根，随时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危险。

生活并非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眼前的牛蛋给了骆啸枫莫大的震撼，他没有这个年纪该有

的天真和朝气勃发，反倒是一种悲凉和病态的冷漠。

几乎是一路奔跑，洛奇没用十分钟便带回来了一大袋的食物，都是村里的供销社买的，零食和矿泉水，还有一些面包。

“你没吃东西吧？”提着袋子走到牛蛋身旁，骆啸枫语气仍旧温和。

转过头看到一大袋的食物放在面前，牛蛋表情呆滞的愣住了，心里仿佛有一道光线刺穿了心脏，百感交集。

“放心吃，刚刚买来的。”骆啸枫打开了一袋面包，面色亲和的递向牛蛋。

牛蛋咬着牙不肯说话，心潮翻涌，从父母去世后，他只能依靠村子里各家各户的接济勉强生存下来，挨饿早就习以为常，从未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何况还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骆啸枫没有着急，手往前递了递，牛蛋犹豫着接过了面包。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平日里，有的邻里和村民还会给牛蛋送来食物，简陋的镇政府也会不定期的派出工作人员来看望牛蛋，给他带一些米和鸡蛋、田里的蔬菜等生活必须品，而最近几天，疫情被大家伙传得越来越玄乎，因为牛蛋去了一趟卫生所，没人敢再来接触他。

大家都怕染病，这情有可原，但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正处在身体发育最重要的阶段，缺衣少食，这样的人生未

免太过残缺，实在惹人生怜。

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着食物，牛蛋稚嫩的脸庞上终于看得见几分稚气了，或许因为心里卸下了防备，所以充满戒备心和敌意的表情也渐渐舒缓。

骆啸枫轻拍了牛蛋的后背，淡笑道：“慢点吃，别噎着，没人跟你抢，这些都是给你的。”

拧开了矿泉水递给牛蛋，骆啸枫心里暗暗感慨，自己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照顾了？

站在门口的洛奇一连抽了三四根烟，也听不到骆啸枫和牛蛋说些什么，心里想着，这样一个怪小孩，好心好意来给他看病，他却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干脆走了得了。

“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你问吧……”牛蛋吃饱后，尖锐的眼神变得温和许多，打量着骆啸枫道。

不知该如何开始谈话，头一次觉得自己嘴笨，竟然不知道如何跟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交流。

想了想，骆啸枫掏出烟又没有点，表情亲和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骆啸枫，我是一名医生，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因为平山县发生了未知的疫情，我们是医疗救援团队。”

“骆……啸……枫……”牛蛋极度迟缓的语气念出了骆啸枫的名字，他也从村里的人口中听说了疫情的事，具体什么是疫情，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得了传染

病。

从出生到父母死亡，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平山县城，这个大山里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曾经也充满好奇和憧憬，内心更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渴求，可这些都随着家庭破裂、父母双忘变成了不愿提起的奢望。

愣怔的眼神隐含着童真的气息，牛蛋嘴角抽动，嘴唇上还沾着点面包屑，“我也病了……”

“恩，”骆啸枫淡淡道，“你把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治病，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好吗？”

语气满是诚恳，牛蛋满脸惊讶，心跳加剧，他记忆当中，没几个人说过要跟他做朋友，除了儿时的玩伴。

“我感觉浑身冰凉……头痛……拉肚子一直没停过，一天拉了十几次，还有，脚底板很烫。”牛蛋的普通话非常晦涩，夹杂着地方口音，骆啸枫听了个一知半解。

骆啸枫眉头紧皱，心里想着，牛蛋所说的症状，和先前见过的覃升差别不是太大，这根本没法提供有价值的参考，疫情的调查仍然毫无头绪。

“那你最近几天，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骆啸枫继而问道，但凡是病，多半是病从口入，尤其是传染性疾病。

牛蛋脸上脏兮兮的，破烂的衣服通了很多洞，衣不遮体的状态早已习惯，略微顿了顿，表情平淡道：“我这几天没吃的，都去路上找

东西吃，垃圾堆里剩下的，管它干不干净，能填肚子就行。”

话语中的悲凉，让骆啸枫心生疼惜的感觉，他不该承受这样的生活，简直是苟且的状态，或许说不上是生活，那紧紧是夹缝里的生存而已。

骆啸枫沉默不语，脑子里一团乱麻，突然想起了覃升说过的话，随即瞟向牛蛋，“你喝过村子里的井水吗？”

牛蛋不以为然，随口应道：“村子里有好几口井嗦，口渴了当然要去喝水，哪口井我都喝过。”

“大树旁的井水，这两天你喝过吗？”骆啸枫惊问道，他清楚的记得，覃升就是这样描述那口井的。

牛蛋面带诧异之色，心道他是怎么知道大树旁有口井的？牛蛋点了点头，“昨天喝过。”

还不等骆啸枫说话，牛蛋好像想起了什么，“喝完肚子就疼了！到夜里还疼！我一晚上没睡着！”

昨晚连夜的雨，破旧不堪的屋子里寒冷潮湿，加上肚子翻江倒海的闹腾，牛蛋一夜翻来覆去，再如何蜷缩身体，都无法入睡。

脑子里强烈的直觉，牛蛋和覃升生病，会不会跟井水有关？骆啸枫表情迟疑，犹豫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带我去看看那口井？”骆啸枫提议道。

“行。”牛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把那袋装着食品的袋子提到了角落里，用一块草席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