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她几乎从未和裴月追有过超过十句话的交流。中学时,她和他更多是一种心有灵犀的两看相厌——是本不该出现在一座山中的狮与虎,只需一眼就知道对方只可能是自己的克星。
但苏妙理还是觉得怒火烧心。
“你为什么预设这是枚订婚戒指——或者是,我的订婚对象是男人?”她克制住双手抱胸呈提防状的欲望,不退让地直迎着裴月追深浅难辨的双眼,也挑眉。
其实当下的最优解应该是她向他示弱,好唤醒他的同情心(虽然她高度怀疑裴月追是否具备这个功能),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实在太惹人生厌,她不呛他一句实在难解心头之怒。
裴月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眼微微眯起来,稍稍抬起了下巴,俯视着她:“因为我不在乎你的情感状况——即使你的订婚对象是只比格犬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被扯进一些浪费时间的口舌之争里。”
好屈尊降贵的口吻——她可以骂人吗?
理智上她知道裴月追说的不无道理,但她偏偏就是……
苏妙理硬生生咽下一口恶气,呵呵一笑,故作甜蜜地说道:“那么我能向你保证我,或者是任何我认识的人,和狗,都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裴月追。”
她停了一下,强行逼自己放软了声音,“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你也没必要帮我,但比格犬除了吃之外不会在意任何事。你可以放心。”
这下,应该是被她成功噎到,裴月追足足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那是个修辞性说法,你——”他嗤了一声,却也不再继续刻薄,“绝大多数被迫卷入麻烦之中的人都是因为过于轻信。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你也能理解现在是突发情况,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苏妙理叹了口气,忽然很后悔刚才头脑一热选择向他求助,以至于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算了。不好意思,裴月追,是我太冲动越界了,耽误了你的时间。实在抱歉——”
男人抬起手,示意她停下。
他皱眉,别开眼不看她,似在内心挣扎。
苏妙理望着他,虽对自己目前如此被动的情况感到很不满,但还是闭上了嘴,等待着他做好决定。
大概只过了一分钟不到,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他的颔首几乎不可察觉:“我预定的房间是他们的最后一间空着的套间。如果你......”
目光又不知第多少次停在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上。
不知怎的,苏妙理倏地生出了想要藏住它的念头。也许是他的视线实在太过锋利。
裴月追竟然心软了。
她疯狂点头——他说的是“套间”,不代表那家酒店连一间空房都不剩了——反正看样子她的眉之急有救了,只要她和廖以敬解释一下——
反正就算坎耶韦斯特当选美国总统、火星人造访地球、新仙女木事件再现,她也不可能视裴月追为正常男的。
你会介意和一只(有点烦人的)猫成为酒店登记的同行人吗?
“我保证,裴月追,你放心!”苏妙理也抬起手,做发誓状,诚心诚意地说,“我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非常、非常感谢你!谢谢!”
裴月追揉着眉心,闭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点了点头。
前往酒店的整段路程绝对能排进苏妙理这辈子最坐立难安的时刻之一,甚至能力争前三。
若是一般熟人,十年未见,光是忆往昔就能共度一段美好时光,更不用说还能聊一聊这十年间各自的人生际遇。可惜她和裴月追能忆的往昔只有那个一塌糊涂的下午:她站在体育器材室里垒满体操垫的架子后,无意间偷听到他和一群狐朋狗友谈论学校里的女生。他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有人向他提到了她。
一开始,苏妙理还有心装作无意提起这桩旧恩怨,但她现在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债,不好弄僵这本来就不存在的“气氛”。
于是她想要不要礼貌性地问候一下他的近况,以显示她不计前嫌、一笑泯恩仇的高素质。然而就在她打算开口的时候,裴月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转过头,深深地,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
好讨厌的男人。
鉴于此,从机场到酒店的四十分钟内,车内始终保持了一份完美的寂静。
在此寂静期间,她告诉了廖以敬这件错综复杂的倒霉事。而他可能是已经睡下了,她等了二十分钟都没等到回复,于是又只能继续在这寂静中煎熬。
直到他们抵达酒店——她有些惊讶地发现,他预定的这家并不是安缦。
苏妙理倒也不是抱怨,毕竟……你怎么抱怨得了一家任何方面都要更好的酒店呢?
她几乎能百分百确定当时她在阳台上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裴月追。为什么他会重新换了一家?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细节,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