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灼灼烈日裹着光晕,将满目黄沙蒸腾出浅浅一层重影。
路边的酒肆前,一支三四十人的商队缓缓停了下来,为首的马车上下来了两个锦衣公子,一个作中原生的打扮,甚为清秀,另一个金发碧眼,是个俊美异常的胡人,两人说说笑笑一起往酒肆走去。
他们身后几步还有个同行的年轻人,身形挺拔,龙章凤姿,只是神色间似乎有些不悦。
三人被酒肆伙计殷勤地迎进店内包厢坐下后,那胡人公子便熟门熟路地问道:“本公子记得你们这儿每两三日都会从外面捎几条黑鲤,今日可还剩着?”
“公子运气好哩!”酒肆伙计一听他这话,立刻喜上眉梢,鱼这东西在西北之地精贵得很,卖出一尾能抵几桌,“今日正巧还剩最后一尾,公子要怎个作法?”
胡人公子没答,而是笑盈盈地转向清秀生:“小安安,你口味清淡,我们就要蒸的好不好?”
那清秀生正是思安,她对安怀洛笑了笑,应了个“好”,候着的伙计便立刻将菜高声传进了后厨,接着,又为他们报起了其他菜来,伙计每报一两个菜,安怀洛便问一两句,很快要了四五个菜。
思安连忙劝道:“我们三个人,这么多足够了,别浪费了。”
“好好,”安怀洛立刻点头乖觉道,“那就再加一个小安安最爱吃的小圆子,就这么多!”
……
卫渊就坐在思安的另一边,听着二人熟稔随意的对话,暗自气得牙痒痒。
二十日前,他们三人按计划,带着一千精兵从长安出发,快马加鞭十日,到达原州,在原州改头换面成现在这支商队后,再前往凉州城。
但刚出长安,他就发现此行与他设想的不太一样,谢思安又在故意疏远他,而这个跟花孔雀似的安怀洛分明在对她各种示好。前十日,因为日夜兼程地骑马赶路,也没多少说话的时间,他还不觉得如何,可自从在原州换成商队后,谢思安改坐马车,那安怀洛明知她是女子还不避嫌,竟然也没皮没脸地跟去坐马车。
二人每日聊得欢声笑语,如今安怀洛已连谢思安爱吃什么菜,爱看什么,最喜欢谁的诗,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了。每次住店吃饭也都跟今日这般,反正是没他什么事。
卫渊正压着心里的酸味,饭菜开始上来了,等那道葱白黑鲤也上了桌,安怀洛一筷子将鱼脸上的小嫩肉剔下来,放进了思安碗里:“小安安,快吃月牙肉,吃了月牙肉每日都能笑成小月牙~”
卫渊忍了忍没忍住,幽幽道:“给人夹菜也不知道换个筷子。”
“这筷子我又没用过,干净得很!”安怀洛说完,又笑眯眯对思安道,“小安安,我想吃牛肉,夹不到。”
卫渊:“……”
那盘牛肉就正正放在他面前。谢思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夹了一块放到安怀洛碗里,又垂眸对他道:“快动筷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卫渊顿时平衡了许多,其实他知道她定是也想给自己夹菜的,毕竟她心里的人是自己,安怀洛再怎么上蹿下跳也没用!
他“嗯”了一声,心满意足拿起筷子,又一本正经道:“小心鱼刺。”
……
“公子。”三人刚动了几筷子,早先去前面探路的老八进来了。
卫渊见他面色便知有情况,立刻问道:“怎么了?”
老八放低声音禀报道:“属下发现离此地约十五里的官道两旁埋伏了马匪,且人数众多,咱们恐怕得从其他道进凉州城了。”
“其他还有什么路?”思安问。
“官道南北二三里处倒是还各有一条土路,会略绕有些,”老八答道,“时间有限,属下也没来得及去查看情况,一眼望去似乎都差不多路程。”
“走北面那条,”安怀洛插进话来,朝思安得意地眨了眨眼,继续道,“南面那条路后半段全是埂道,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卫渊瞧了他一眼,虽然此人讨人嫌得很,但凉州地界的事,还是可以信他的,便对老八道:“好,那就走北面的道,你先去吃些东西,换卫七去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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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商队再次启程,沿着通往凉州城的官道上行了约十五里后,在一个岔口转到了北面的土路上。
思安与安怀洛在马车里闲聊了几句,便有些昏昏欲睡——之前从长安到原州日夜兼程跑了十天,对女子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她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不过这是她跟卫渊坚持的,为了能尽快了结凉国的事回到长安,受这点罪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小路不比官道,颠簸得厉害,思安本要睡去,又被颠醒过来,正是这时,耳边忽然隐隐听到了不属于他们车队的隆隆马蹄声,她一下睁开眼,靠在另一边的安怀洛也倏地直起了身体,显然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