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是不可能偷的，打死都不可能偷的，偷东西这事儿万一要是被师父他老人家知道，说不得得打折了她一只手。

汤尧挠了挠脸，顺着人流从这一处摊贩挤挤挨挨的街道上出来，转过路口，便是一处夜市。

夜市这种东西，自从朝廷取消了宵禁之后，便屡见不鲜……她虽是修行中人，但到底不是那等超凡脱俗的老怪，餐风饮露便可足。

这偷溜下山之事，也算是偶有为之，偶有为之……

汤尧干咳两声，把目光落在转过来的这道街上。

若说方才那一条街上不仅是临街的门面，就连路中的鳞次栉比的摊贩手里的营生也多是些吃食，转过来的这条街卖的便多是些衣裳首饰甚至是摆件之类的物什。

那些个有碍观瞻、却是此地主流穿着的颜色靓丽的衣裳暂且不提，便是那不知是什么充做照明的白色灯光下，各色首饰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折射出耀眼光芒。

最多的便是耳饰，她活得虽糙，却也不是不认识耳珰后那一道弯钩。

再往前，还有些手艺人，蹲在不知用什么材质支起来的摊子前，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只见手里一把如同取炭火的夹子一般的东西将暗金色的铜丝一拧一掰一夹，竟是一株金丝铜树从他手里给掰扯出来。

而那一端，还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手里两根木棍，挑着那么一根柔软的长线一缠一绕一勾一拨，没多大一会儿竟是编了个花儿出来，花瓣自有弧度，脉络各有纹理，手巧地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可惜……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

偏偏方才还从那条各色美食的街道中穿行而过，她初来此地之时又恰巧是该到了进午饭的时辰，一时间，竟是腹如鼓擂，这些东西便是再精巧华美——于她一介刀修，何用？

这一处也不知是何天地，但见那摊贩上的行商货郎说话间倒也都透着股子热情与和气，汤尧心中的警惕虽有，但对这一处地方的戒备却消去了不少。

她的视线在这一处夜市广场上四处一划，心下稍定，于这青石方砖铺就的广场上寻了个灯光亮堂的地方。

脚下一踢，腾然翻身而起，刀鞘横于胸前，黑色门派武服于半空中烈烈招展，而后轻身平稳落地。

随着她这凌空一翻的动作，便已是将周围结伴成行的行人视线吸引了过来。

汤尧于胸前拳掌相贴做了个抱拳礼，四下一敬，面容带笑，一派落落大方、英姿飒爽之相：“叨扰诸位，某云游至此，囊中羞涩，又正值肚腹空空，无奈何想借此宝地耍两套把式。”

“诸位若是看着觉着好，不妨打赏一二，好教某赚得几分银钱填饱肚子——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请捧个人场，某在此谢过！”

说话间，周围行人竟已经聚成一个圈，将汤尧给围在内里了。

汤尧也不露怯，又是朝着四方一抱拳，这便扬手抽刀，将刀鞘顺势往地上一放，整个人便胡璇而起。

刀身犹如一条蛟龙，自汤尧身侧萦绕而上，明明比人手臂还要长出不少的刀在她手里竟像是被驯服了的灵蛇吐信游走，而在行动间，刀光更是随着她脚下步伐将她周身护得严密的同时，化为一朵朵流转开来的刀花，翻转间犹如穿花蝴蝶，灵巧而又花哨。

一时间，不等汤尧将这一套狂刀门的基础入门刀法打完，围着她的一群观众便轰然叫好。

身上有零钱的便将钱拿了出来，朝着汤尧脚下砸去，没有零钱的便举起手机，冲着场地正中尚还在运刀的汤尧进行拍摄。

不知是哪里扔来的一枚硬币，大抵是主人太过激动用力，那枚刻着菊花的硬币便照直朝着汤尧身上砸去。

分明是侧对着人的汤尧下一瞬变了刀式，旋腰扭转之间，刀面已经迎上那枚来势突然却气力颓废的硬币，只听轻微“铛”的一声响，汤尧手腕扭转之间用巧力翻了个刀花出来，再次站定不动时，她身前横出去的刀尖一面上，停着的恰恰便是先前那枚砸向她的一元硬币。

本就热闹的场面突然一寂，看清她刀尖上停留着的那枚硬币时，喧嚣声再次轰然炸开。

汤尧耳尖微动，知晓这些人都是在赞叹和疑惑她如何做到的时候，不由微微一笑。

地上散乱着的纸币硬币不多，也就是在她把那枚硬币递出去给旁人看时，再一次轰然炸开的人群中却也只是零星的钱飘过，悠然打着卷儿落在汤尧的面前。

汤尧心下略有几分疑惑：她虽不知此间钱到底长什么样，但也能看得出当前场面还算受欢迎，以及地上寥寥无几的类似于铜板交子的钱……？

是她这一套刀法选错了不好看，还是……这种把式在此方世界叫好不叫卖？

捡起地上的钱，正不动声色地犹疑间，便见有年轻男女围了上来，手里拿着一种奇怪的方盒子，直直对着她的脸：“小姐姐小姐姐，我们身上没有现钱，给你打赏二维码可以吗？”

汤尧不懂什么叫二尾码，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与突兀，便还是婉拒了：“我没有二尾马。”

在听到她没有什么二尾马之后，眼前几个拿着小方盒子的年轻男女似乎都显得有些泄气，但很快便在汤尧面前交换着她看不懂的眼神。

恰在此时，汤尧肚子突然咕噜一响。

汤尧也正在发愁，她还没仔细查看此间初初得来的钱币，但想也知道，能被人随手扔出来打赏的多半是些不值钱的小钱，虽不知为何她舞刀叫好却换不来钱，但她想凭借这把子卖艺挣得些许饭钱的路子，多半是走不通了。

然而，听闻汤尧肚子咕噜噜响的、围在她面前的几个年轻男女却睁大了眼，其中一人反应极快：“小姐姐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刚烤好的烤面筋，给你吃。”

这么一下仿佛是打通了什么经脉，一群围着她的人纷纷把先前买来提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吃的东西往她手里塞。

没多一会儿，汤尧便茫然的提着了十数个塑料袋，有透明的，有不透明的，有用纸碗乘着的，有用纸盒子扣着的，还有用似是放大了的温酒壶那般装着的纸杯，透过透明的封皮，还能看到底下清凌凌的茶水混着些黑乎乎羊拉的羊屎蛋似的东西……

和一些明显是吃的东西放在一起，这茶水里的羊屎蛋……难道也是一种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