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张家人今天要到曹家闹事并没有保密,闹事原本就是要大张旗鼓让人知道得越多越好,再说,有县衙护着,张家人更加肆无忌惮,哪里有保密一说,唯恐天下不乱,这才是张家人的兴奋点。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明天张家为张大棣出殡,今天要到曹家闹事。
李赐克正带领着生们做广播体操,一听有人在曹家闹事,做了一半的操不做了,李赐克拔腿就往曹家跑,他是曹家的人呢,自己到补习班当高薪教头,少奶奶不责备他,反而要他停薪留职等他回曹家,现在曹家受人欺负,李赐克哪能袖手旁观?
他飞跑到曹家的时候,正好看见黑脸膛要踢曹家要抓老爷子,李赐克冲上去,一把将黑脸膛推倒在地。
那些手拿各种家伙的壮汉,全都是开发曹家山民家乐的农民工,一听有人要欺负曹家,在郑老大的带领下,天一亮就迅速跑到曹家解围。
这些壮汉都是做粗活重活的,事先都带着趁手的各种锄头扁担铁锨铁叉之类的工具。一到曹家大院,不由分说,将张家人全都赶了出去。张家人哪里是这些农民工的对手,像被人赶着的鸭子,齐齐后退到院外。
而那些身穿长衫的读人,都是补习班的学员,姜祖飞得知曹家有难,吆喝一声,他是补习班的班主任呢!学员哪能不听班主任的吆喝,都跟着姜祖飞跑,读人不会打人,也不会口吐莲花,只能跟着姜祖飞呼口号。
形势急转直下,原本曹家是陶罐,张家是石块,现在颠倒了过来,无论是人多势众还是道义都是曹家占着优势,就连大黄也不甘示弱,勇敢的站在李赐克脚边,向黑脸膛狂吠。
张家也不是好惹的,醒过神来的张家人虽然被驱逐出曹家大院,又被人围困在中间,但气势很快恢复过来。黑脸膛气势汹汹瞪着李赐克,李赐克满脸傲慢,因为他发现自己身边不是曹家山民家乐的人就是补习班的生,要武能武,要有,攻武卫爱咋咋的,这些人全是曹家势力。
李赐克代表着补习班教头的威风,哪能输给张家的黑脸膛?
李赐克见黑脸膛怒目瞪眼看他,顿时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大喝一声,瞅什么瞅?
黑脸膛并不示弱,瞅你咋地?李赐克怒喝一声,再瞅一眼试试!黑脸膛挽起衣袖,试试就试试!
大黄见双方要打起来,自知自己只是一条狗,不跑就只能挨揍,大黄夹起尾巴就从人们脚下空隙处跑了出去。
黑脸膛举起拳头,正待向李赐克一拳挥去,猛然听见一声断喝,让开!让开!
黑脸膛一惊,撇眼一看,吓得立马站定脚跟,放下拳头。
只见两个衙役手拿水火棍,一路小跑,拨开人群冲了进来。紧跟在两个衙役身后的,是两个抬着担架的人,担架是用一张躺椅再加两根木棒临时绑扎起来的,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人受不了一路颠簸,正在哎呦哎呦的喊着痛。
人们本能地四下躲避,让开一条通道。李赐克眼尖,赫然发现躺在担架上正在喊痛的人是曹家武,就大喊一声,大少爷!
李赐克这一喊,无论是曹家人还是张家人都惊愕得张大嘴巴。
抬担架的人将曹家武径直抬进院里,放下担架,累的大汗淋漓。担架后面紧紧跟着的是县衙师爷袁万成,袁万成没有衙役和抬担架的人跑得快,直感冷汗泠泠,脸色煞白,站在院里,一只手捂着胸口喘气,一只手提着一个包袱。
什么情况?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伸着脖子,全都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人,两个衙役用水火棍使劲垛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咚咚响声,尔后向人们大喝一声,看什么看?
曹姜氏听见李赐克喊大少爷,又听见院里不寻常的声响,迫不及待从藏身处走出来,看一眼担架上的人,一下扑在这人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曹家武原本就被担架颠簸得要死要活的,现在被曹姜氏一扑,惨叫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袁师爷从兜里掏出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面向院内院外的人高声宣读起来,虽然人声嘈杂,但能听出告示的大意:
经县衙调查证实,张大棣到曹家大酒楼惹是生非,动手打人,自己撞到桌角死亡,张大棣的死与曹家武无关,县衙决定,无罪释放曹家武。鉴于张大棣已经死亡,不再追究张大棣的责任,由张家人领回尸体自行安葬。县衙出于人道主义,拿出二十两银子表示对曹家武慰问疗伤,希望县民吸取张大棣的教训,不得再惹是生非,更不得挑起事端,扰乱社会秩序,违者重罚!落款是仓西县县令龙之源,还郑重其事盖着龙之源的一方大印。
袁师爷宣读完布告,眼睛下意识的看看站在西屋门边的林月。
林月不动声色,告示不是依照法律和证据,而是依照县衙的决定?决定曹家武无罪,所以释放;决定张大棣自己撞死,所以咎由自取。这些事怎么能决定呢?不过,县令有自由裁量权,告示上的裁决都是白纸黑字写着的,林月不能质疑县令的裁量自由。
袁师爷见林月不动声色,就单方面理解为秀才娘子对告示内容没有异议,赶紧叫抬担架的人将曹家武抬进屋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老爷子一激动就要向袁师爷跪下去,袁师爷哪里敢接受老爷子的跪谢,一把拉住老爷子,将手里提着的包袱双手递给他,袁师爷压低嗓门,对老爷子悄悄说,这是县令还给你的东西,谢谢你的好意!
老爷子一看包袱皮,确实是自己送给县令东西时用来包裹的那块花布。袁师爷又说,请您老清点。
老爷子哪敢清点呢?看着袁师爷手里的东西,接都不敢接。
林月说,爹你接着,这是你的东西,应该还给你的。
老爷子这才颤巍巍地伸手接过包袱,激动得老泪横流。
袁师爷又拿出二十两银子的一张银票,递给老爷子,说这是二十两银子,是用于曹家武治伤的,希望曹家武尽快恢复健康。
老爷子双手捧着失而复得的东西,拿着县令给曹家武治伤的银票,浑身颤抖,他再也支撑不住这段时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站在老爷子身边的两个衙役动作迅速,看着摇摇晃晃的老爷子,赶紧一左一右扶住他,家仆们七手八脚将老爷子抬回屋去。
曹家武躺在自家床上,缓过气来,睁开眼睛,他不敢相信,刚才自己还躺在大牢地上,突然就有两个人进来,将他抬到担架上,二话不说,抬起来就跑。曹家武浑身是伤,被一路小跑的担架颠得一魂升天二魂出窍,现在突然就躺在了自家床上,整个过程只有一炷香时间,幸福来得太快,他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看见娘子抱着他嚎啕大哭,还看见了家里所有人都在呼天喊地,他醒悟过来,确信这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是躺在自家床上的。想起这几天生不如死的遭遇,曹家武悲喜交加,也大哭起来。
曹家人悲喜交加,但张家人却不淡定了,他们懵逼得云里雾里的不知所措。
黑脸膛质问袁师爷,这是真的?袁师爷一脸大义凛然,县衙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尔后指着龙之源在告示上的印章,反问黑脸膛,难道这是假的?
张家有人提醒黑脸膛,回去问问大叔伯?黑脸膛回转身向张家人一挥手,走,问大叔伯去!他们的大叔伯是谁?是张熹。张家人跟着黑脸膛呼啦啦的撤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听了宣读告示的,张家人一走,曹家山民家乐的农民工也跟着郑老六呼啦啦的走了,曹家山民家乐的活多得做不完,哪有时间再待下去。李赐克想起补习班的体操只做了一半,就对补习班的学员大喊一声,回去继续做操!学员们跟在李赐克和姜祖飞身后,也呼啦啦的跑了。
袁师爷自认为曹家大院不可久留,见曹家人都在忙乱中,带着几个衙役也悄悄跑了。
曹家大院突然安静下来,林月心下想着,还是龙之源精明,不因曹家武的事使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县衙为何来得如此快速?原来龙之源听说张家在曹家丧闹,担心惹恼了秀才娘子,迅速写好告示,将曹家武从大牢里提出来,放上担架,一路小跑,就将曹家武无罪释放了。
自此,曹家武安心在家治伤,县衙再也没人来找曹家武说事,曹家酒楼前的灵堂当天就拆除了,张家人阴悄悄的将张大棣安葬了,张大棣的亲属也再没人到曹家讨公道,龙之源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前几天轰动仓西县的命案,突然偃旗息鼓,所有人都像做了一场梦。
老爷子跪在祖宗神龛前长跪不起,爹呀娘呀!你的大孙子曹家武已经脱离险境,全靠爹娘在天之灵的护佑,全靠曹家列祖列宗的护佑,不孝子金全给你们磕头了!老爷子面对神龛砰砰砰的磕着响头。大娘也跪在老爷子身边,一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一边磕头。
老爷子磕完曹家祖宗,站起身来,重新点三炷香,插在神龛外面,又跪了下去。
林月近前一听,老爷子喃喃自语正在拜着刘奕杰!只听老爷子口口声声喊着,刘大人呀刘大人,鄙人小儿回家了,全靠你的护佑呢,我曹家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你的恩情呀!以后我要为你立碑塑像,时时刻刻祭拜你呀!
林月有些愕然,刘奕杰还没死呢,老爷子就想着给他塑像,还要时时刻刻祭拜,那不是对死了的人才能做的事吗?老爷子这是在感谢刘奕杰还是在诅咒刘奕杰呢?
老爷子看见了林月,站起身来,对林月说,爹也感激你呀!老爷子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林月,他知道,没有林月在京城找刘大人,没有林月传达刘大人要龙之源放人的指示,曹家武是不可能顺利回家的,只不过因为林月是曹家小儿媳,老爷子只能向林月赞许加感激的点点头,不然的话,他也要像对待刘奕杰那样,为林月点三炷香,再为林月塑个像,时时刻刻祭拜一下她。
曹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