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虽然没去看榜,但已经听李赐克说了今天发生在县衙门前的事,生们与人打架,被打的人还是曹家族长;生们在县衙门前示威,要县令出来走两步;有生上吊,有生痛哭,想着那些场面,林月就忍俊不禁要笑,她既为曹希柏考中秀才高兴,又为姜祖飞惋惜。姜祖飞考试没有正常发挥,一是轻敌,二是因为县令对做操的事说考试以后要找他算账,姜祖飞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担忧和压力,但不管怎样,姜祖飞总算考中了秀才,也算林月对坑他的事做了补偿。
林月每个月给曹希柏一两银子,曹希柏一点都没用,在补习班免费吃喝住宿,完全不用花钱,兜里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曹希柏还是有点良心,他决定明天回家去,走之前请林月他们吃一次饭,没有林月的帮助,他曹希柏别说考上秀才,就连回家都难,只能在外面流浪。
林月从屋里出来了,曹希怕见到林月,马上站起身来,颤颤巍巍来到林月面前,突然双膝一软,就在林月面前跪下了。曹希柏跪在地上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爷子和曹姜氏都吓得瞪大眼睛看着曹希柏,刚才曹希柏还在训斥老爷子,说老爷子见到长辈不施礼,但现在这个讲究曹家家风的人,怎么会对侄孙媳妇下跪了呢?
林月赶紧喊李赐克将曹希柏扶起来,曹希柏站起来还是哭。林月说,二大爷,你是二大爷呢,怎么向侄孙媳妇下跪呢?我被折寿了呢!话虽然这么说,林月对曹希柏感恩的举动还是深感欣慰。李赐克端出来一张椅子,让曹希柏坐下,曹希柏坐了,用衣袖擦着眼睛,哽咽着。
林月对呆愣着的老爷子说,爹,今天晚上我准备了一桌酒,就在院里请二大爷吃饭吧,二大爷考中了秀才,应该为他表示祝贺的。
啥?老爷子听林月说二大爷考中了秀才!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再问,我二叔考中秀才了?
林月微笑着点点头,曹希柏居然又哭起来,哭腔里还有很大的委屈和自傲,吾考中秀才了,名次还在姜祖飞前面呢!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他太激动了,无法控制情绪,只能使劲哭才能宣泄。
老爷子长长舒一口气,曹家几十年都将曹希柏当做一个笑话,不仅仅是曹家,包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将曹希柏当做笑话,被笑话了几十年的曹希柏,突然咸鱼翻了身,考中了秀才!这不仅仅是曹希柏的荣幸,也是曹家的荣幸呢,曹家再也没有被耻笑的人了,曹家家族又多了一个秀才,这是何等的荣耀呀!
老爷子眼眶湿了,既为他二叔,也为曹家。
曹希柏抽噎着说,我到曹家大酒楼去找家武侄孙,准备在大酒楼请大家吃饭,结果家武侄孙将我赶出来了。
老爷子一听,这才知道曹家武肯定不知道曹希柏考上了秀才,以为他到酒楼以请曹家人吃饭为噱头蹭吃蹭喝的。但不管怎样,曹希柏是长辈,曹家武无论有什么理由,将二大爷赶出酒楼都是不对的。老爷子就瞪了曹姜氏一眼,曹姜氏赶紧低下头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曹家武两口子的德行差不了多少。
老爷子对曹姜氏说,你叫人去把家武叫回来,告诉他二大爷考中了秀才,这是曹家的大喜事,家武要给二大爷赔不是才对。曹姜氏赶紧打发人去叫曹家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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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在院里摆了张桌子,曹希柏不客气的在首位坐下。一会儿,曹家武回来了,他现在知道二大爷考取了秀才,刚才在曹家大酒楼对二大爷不尊,确实做得不对,一回来就向曹希柏鞠躬施礼,曹希柏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算消了气。
一家人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现在四代人坐了一桌,刚好八个人,曹老爷子心里也很感慨,曹家越来越兴旺,靠什么?他看向林月,林月安详地坐着,不卑不亢。自从曹家娶了林月,家里不断发生既令人高兴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这些都是靠小儿媳呀!
老爷子看向林月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林月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只是坐着听别人说话。曹家武不断向曹希柏敬酒表示陪不是,曹姜氏从来不喝酒的,想起自己用扫帚阻拦二大爷进院门的行为,也赶紧敬酒表示陪不是。曹家虽然是曹希柏的侄孙,却是比曹希柏先考入秀才的人,所以两人的辈分就不重要,曹家木讷,席间只是顾自闷头吃菜,两个秀才也没有共同语言。
曹希柏今天特别兴奋,兴奋得找不着北,一杯酒一杯酒的往嘴里倒,老爷子也很高兴,陪着二叔喝了很多酒,叔侄俩都很兴奋,两人从来都没有这样像真正的亲人般坐在一起说话了。
林月看着眼前曹家人的各种表现,心里不免感慨万千,曹希柏以前也是长辈,但因为以前贫穷又没有功名,是长辈也不被人待见,现在曹希柏依然是长辈,但身份变了,一介平民变成秀才,身份一变,与人的感情和关系都变了,这就是造化弄人!
曹希柏喝多了酒,在林月家里睡到巳时才醒。刚一醒来,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在小心寻问,这里是曹秀才家吗?李赐克正在院里做事,回答是的,你找谁?
那人小心说,我找我爹。李赐克看看他,你爹是谁?那人说,我爹名叫曹希柏。
李赐克一听来人是曹希柏的儿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这人一眼,来人四十多岁,身体显得有些瘦弱,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身上有些泥土,看来是走了老半天的路。
来人说,曹希柏是我爹,我来接他回家。李赐克赶紧将来人引进屋里,让他坐了。
林月从屋里出来,听说二大爷的儿子来接他爹回家,先是一愣,尔后笑笑,李赐克对来人介绍,这是少奶奶。
来人赶紧站起身来,向林月拱拱手,嘴里轻叫了一声少奶奶。林月想想,不对呀,我叫他的爹二大爷,二大爷的儿子辈分与老爷子同辈,他在曹家的辈分就应该比我高,我应该叫他叔才对,叫他大叔?好像不妥,林月就叫了来人一声叔,来人显得很拘谨,双手一个劲在身上擦,像手上有很多污垢似的。
来人说,我是我爹的大儿子,名叫曹金堤,昨天知道我爹考上秀才了,我娘叫我来接爹回家。说完又有些不安,我爹在你们家叨扰了这么久,真是不应该。
林月坦然笑笑,不碍事的,二大爷自己也很努力呢。正说着,曹希柏起床了,两颗金黄色的眼屎粘在眼角上,见到儿子,他的眼神居然有些躲闪的意思。曹金堤对他叫了一声爹,说娘叫我来接你回家。曹希柏擦擦眼角,那两颗眼屎变成了两滴浑浊的泪珠,嘴里嗯嗯应了两声。
林月安排两人吃了饭,又拿了十两银子和曹家穿过的几身半新衣帽鞋子,将银子和衣物打一个包,让曹希柏带着。
现在曹希柏回家再也没人愿意赶他出门了,家里有了一个秀才,就能享受很多福利,比如免赋税,这个时代老百姓承担的赋税很重,免赋税对家庭来说,是非常大的福利,不仅如此,秀才还免交公粮,这个社会最缺的就是粮食,尤其是寻常百姓家,如果不用交公粮,灾年荒年或青黄不接时,就等于救了一家人的命。再说,秀才见到县令都是不用跪的,家里有个秀才,全家特有面子,所以谁敢再撵他出门?又有谁愿意赶他出门?
曹希柏不仅正大光明回家,而且属于衣锦还乡,他儿子怎么不来亲自接他?他本人又怎能不激动?
老爷子也拿了几套旧衣物和两双鞋子送给二叔,曹希柏和曹金堤父子俩千恩万谢走了。
林月站在曹家院门外,目送两个人离去的背影,那句造化弄人的成语不断在脑海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