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人手里掌握着这条产业链的源头——冥器,因为盗墓的特殊性,一件宝器是不可复制的,价值高度集中,下面所有的分销都得拍着马屁才能拿到成色好的货物。也许这四个盘口不是最有钱的,但是没了他们,这个行业就不存在了。
除此之外,这四个盘口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个个和潘子一样凶悍不讲理,敢跟他们玩欠账赖皮什么的,可能第二天就不见了,到八百年后,的尸骨不知道从哪个古墓里被挖出来,那时已经烂成渣了。有钱的怕不要命的,所有人都很忌惮他们。
这批人平时和三叔处于一种很暧昧的状态,一方面指望着三叔夹喇嘛,提供古墓的信息,另一方面,也处处想占三叔的便宜。因为三叔拿的是大头,下地的收成往往八成都得交给三叔。三叔忽然不在了,他们其实是又爱又怕,爱的是以后下地,大头都能自己分了,怕的是三叔不在了,要从哪儿去找古墓的信息。所以,三叔出事的消息一放出来,他们就肯定已经和其他铁筷子暗中联系了。陈皮阿四当时就利用这个捞了不少好处,可惜他最后也出事了。其他铁筷子比起陈皮阿四和三叔又差了很多,否则,这四个人早就不会坐在这里。
这是最大的一票势力,潘子和小花倒是说不用怕他们,因为这四个人没得选择,只能静观其变。唯一怕的就是他们趁乱提出重新定分赃比例,但也无非是钱的问题。
比较麻烦的反而是那些分销的,也就是站着的那些人,王八邱就是其中最有钱的几个之一。这些人一直被压在供货链下面,虽然有钱,但是到处受气,很想改变现状。而且,他们不知道倒斗到底是一项什么样的工作,以为只要有钱就能组织起队伍,能跳过三叔直接拿钱。所以三叔一走,很多人开始招兵买马。虽然东西肯定不如三叔在的时候好,但好歹是自己的产业,亏损点也是自己的,他们想慢慢养着。
前段时间三叔不在,马盘已经不怎么往上交钱了,如今三叔回来,眼看着前些时候弄进腰包的钱要吐出来,最不愿意的就是他们。
四个下地的盘口依照次序坐下,长相气度我这里不表,因为之后的事情和他们关系不大。小花在搬椅子的时候,安排好了顺序,我只是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和序号的对应关系。之后七个分销的盘口也被小花拉扯着站好。
我瞄了一眼这些人,心中就开始默背之前潘子告诉我的顺序,把这些人和潘子跟我说的名字一一对应起来。除去四个坐着的,有几个人潘子让我特别留意。最左边的是个大个子,他穿着胶黄色的T恤、西裤和套鞋,看着神似菜市场杀鱼的小贩;最右边是个中年妇女,有点胖,穿得倒是非常体面,看得出年轻时应该颇有一些姿色;还有一个少妇模样的姑娘,看气质应该三十多了,但是保养得非常好,身材皮肤俱佳,扎着马尾,显得很干练的样子。
这三个人,鱼贩子是王八邱的死党,两个人一起打拼出来的,之后一起被三叔收了,绝对是同进同退。这个人一定就是王八邱在这里的内应。对于这个人,潘子说耍什么手段都没有用,直接放弃就可以了。
那个中年妇女则是王八邱的姘头,当然潘子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真感情,只知道这个胖女人异常泼辣,除了三叔这种软硬不吃的家伙,长沙这一行里基本上没有人能吃得住她。王八邱和她在一起,应该有一定的利益联姻方面的考虑,因为王八邱管的盘口和这个中年妇女的盘口是几乎相邻的两个村子,王八邱经营能力很强,而这个中年妇女擅长搞关系,两个人在一起,能够互相出力,这也可能是王八邱敢率先反三叔的原因之一。这几年两个人在一起,可能暗中也赚了不少。
对于这个中年妇女,潘子的意思是小心为上,静观其变。这行里的女人绝对比男人精明,只要不是爱王八邱爱得死心塌地,那她最后站在哪一边也是很难说的。
而那个少妇模样的姑娘,我看着十分顺眼,却是最麻烦的一个。因为,她很可能之前和三叔有过一段那种关系。
潘子并不敢肯定,只说这姑娘入行之后发展得非常快,从清水塘(长沙的古董街)一个小铺子的铺主,一直到和三叔合作做盘口生意,总共才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若不是有业内的大佬在背后扶持,这么快发展起来是不可能的。而这姑娘行事非常低调,看不出什么过人的地方。所以很多人都猜,这姑娘可能是三叔的女人。
我看着那姑娘,很难判断,我之前一直认为三叔是喜欢锦的,但是锦说三叔是解连环假扮的,那么喜欢锦也可能是假装的。如果是这样,那这么多年有几个姑娘陪着倒是正常。一来男人独居总有不住的时候,二来三叔枭雄本色,纯爷们儿,又有钱,自己不找也会有人贴上来。
假设这姑娘是三叔的女人,那事情就糗大了。床笫之间的生活没有距离,三叔身上的细节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举手投足的姿势习惯这女人更是了解。要是露出破绽,她必然会发现。
而且,即使她发现不了,她和三叔之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一旦和她独处,问上一两句,我声音又不像,答案也不知道,更是无所遁形。
进门之后,我就看到她的视线在我身上打量,确实和其他人的感觉不同,不知道是否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只能将目光死死盯住那个鱼贩,努力表现出抑制杀意的感觉,让她觉得我现在没空理她,心里只想杀掉这个鱼贩。
队伍中还有之前和王八邱一起跟我们吃饭的几个人,我一一对应了一遍,感觉差不多了,才喝了一口茶作为暗号,让小花继续。
小花看了我一眼,便开口对其他人说道:“各位,相信各位这段时间都很纳闷,三爷怎么这么久没有出现?市面上也多是风言风语,在这里知会大家一声,那些都是谣传。三爷前年查出身体抱恙,最近嗓子动了个小手术,一直在休养而已。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在这段时期开始胡说八道,这不,三爷就出来给们看看。大家别听风就是雨的。”
“哎哟,那三爷现在没事了吧?”下面有个长得特别忠厚老实,忠厚老实到看着就可恶的“地中海”说道,“要我说呢,外面都是小人在传,兄弟们这里可从来没相信过,是吧?”他就对边上的人道。
边上那个人尴尬地点头。
我知道这地中海,这是三叔四个喇嘛盘里最稳定的一个,三叔不在的这么长时间里,唯独他们的账目没问题。虽说也不是太好的东西,但这个时候我不由就觉得他有些亲切。
小花继续道:“三爷身体没问题,只是还不太讲得出话来,潘哥也受了伤,所以各位见谅,这一次就由我来替三爷说话。咱们这么熟了,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各位没什么意见,咱们就开始,别耽误三爷休息,速战速决吧。”说着他就对那个鱼贩道,“老六,杵着干吗?老规矩啊,先来。”
“来什么来?怕是三爷早忘了我们这帮兄弟了。生病?生病也不打个招呼,说走就走,下面的兄弟问上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鱼贩道,他的声音非常细,和他的身材落差极大,“好嘛,现在回来了,一句话也没交代,先查账本。您知道,老六我是走场子的,昨天回来一身泥,整不了账本,对不住了!三爷,您下一位,今天我空手来的。”
给我吃下马威啊,我心说。果然如此,潘子把这个人放在第一个,就是看他的态度如何,从他的态度就可以得知王八邱的态度,也能知道他们到底准备到哪一步了。
不过,刚才这种口气介于嚣张和抱怨之间,我听着就松了口气。看样子,王八邱只是在试探。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就都互相看,也不敢赞同,也没有反对。小花说道:“老六,多日不见,娘娘腔没变,脾气倒见长。这是老娘儿们抱怨老头子不回家,他妈害不害臊。”
说完下面的人立即爆笑起来,鱼贩却不为所动,说道:“笑,笑,们继续笑,老子就没账!”说着对小花道,“花儿爷,要比身段谁也比不上您,娘娘腔那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没您练得好听。您就别管这档子事了,这儿是吴家的场子,您站边上我都觉得您是不是改姓了。赶紧的,下一位。”
听完小花就失笑了,显然是没想到这家伙还给顶回来了。小花一下靠到桌上道:“吴家和解家是铁板上的亲戚,这一次三爷的病很凶险,要说了让外面长沙的那些大佬知道,兴许就闹进来了。三爷不说,有什么问题?那是为了们好!”
鱼贩果然也笑,但丝毫不怵:“三爷不说那些人就不闹了?陈皮那个老不死的,半年前弄死了我六个兄弟,我找不到人做主啊!三爷,那些是兄弟啊!没您的话我不敢和陈皮对着干,兄弟白死啊?我把话撂下了,三爷,您这么折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兄弟们可吃不消。您行行好,真身体不好不想管我们,那就别管了,否则,兄弟们没法混了。”
话说完,小花刚想接话,另一边的中年妇女也说话了:“就是,三爷,老六说得对,这几个月您没在,您知道兄弟们有多惨,我那盘口差点就没了。要不是这坐着的四位扛着,长沙可就没您三爷的事了。您回来,也得给我们个交代,下面的兄弟要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说完,底下的人就都点头,坐着的四个人中的一位道:“三爷,他们两个什么心思我明白,不过,阿红这娘儿们有一句说对了,这段时间兄弟们确实损失很大,这话怎么对兄弟们说,您得好好想想。我个人不相信三爷您是那种有点小病就吓得连知会我们一声都不肯的人。”
我瞄向那个被称为阿红的中年妇女,心说这一唱一和,说的话点都很到位。三叔这段时间忙于寻找谜底,肯定疏忽了很多生意,而这些积怨应该早就有了,如今只是爆发了而已。
而且,这些话在理。在中国,理大过天,我又不能无视,只得咧嘴笑笑,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回答,就低头在纸上写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