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地狱魔王还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想问黑玫瑰,小少爷的父亲是谁?她为什么要在他快出山的时候突然离开他?为什么不等他出山时跟他一起离开那里? 但他都没有问。 他不愿意触及黑玫瑰的隐痛,也不想让自己难过。 黑玫瑰也沉默。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长叹了口气,说:“我对不起你。” 地狱魔王也叹了口气,那眼神在说:“你每晚都在陪着我,让我感觉不再孤独,让我心中充满了希望,如果这样还算对不起我,我倒希望你一直都这样对不起我。” 黑玫瑰似乎全没有看他的眼神,接着说:“我走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的。” 地狱魔王目光异常温柔,那眼神仿佛在柔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黑玫瑰黯然说:“我也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不这样做,我······我实在不能替自己做主。”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你这样做,一点也没有错,为什么你偏要责怪自己?” 黑玫瑰说:“可是······可是······”她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可是我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受害的人。” 地狱魔王沉默了半晌,那眼神在试探着问:“那个人是谁?” 黑玫瑰摇了摇头。 地狱魔王不愿黑玫瑰再想这件事,突然起身打开窗户。那眼神在说:“你看,这棵玫瑰已开了。” 黑玫瑰点点头。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你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黑玫瑰说:“十八朵······” 地狱魔王的心沉了下去,目光也暗淡了。 他了解一个人在数花朵时,那是多么无聊,多么寂寞。 小楼一共有五间,一间客厅,一间贮物。后面的是厨厕,剩下的两间屋子里,都摆着床。 较大的一间陈设精致,还有妆台。黑玫瑰说:“我就睡在这里。” 较小的一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黑玫瑰说:“这是超儿住的。” 地狱魔王黯然。 黑玫瑰脸上露出一丝笑,说:“你若知道来到这里后我睡得多早,一定会奇怪。” 地狱魔王说:“哦?” 他明明听玫瑰夫人说过,她常常整晚都不睡的。 黑玫瑰说:“天一黑我就睡了,一沾枕头就睡着,而且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却常常忘记熄灯。” 地狱魔王那眼神在说:“回到了家里,睡得自然好。” 他眼里说着话,头已转了过去,四面观望着。那眼神突然在说:“小少爷呢?” 黑玫瑰说:“他离开我了,他大了······” 地狱魔王这才真的吃了一惊,那眼神在说:“他离开你?为什么?” 黑玫瑰说:“男儿志在四方,孩子大了,总会离开娘的,如羽丰的鸟儿。” 地狱魔王那眼神说:“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不劝劝他?” 黑玫瑰说:“他自己也放弃了功夫,远离了杀戮,我们得生活下去,一切都从头做起。” 地狱魔王点点头,那眼神在说:“这样也好,经商也可以出人头地,很好,很好······” 他本来像是还有话要说的,但这时玫瑰夫人的声音已响起:“菜已摆上桌了,你们还不想下来吗?” 菜不多,却很精致。 玫瑰夫人送来的菜居然这么好,倒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除了菜之外,桌上当然还有酒,但酒杯里装的却是茶。 玫瑰夫人笑着说:“‘酗酒闹事,酒后乱性’只好以茶代酒,请妹夫多宽待宽待。” 黑玫瑰说:“姐姐莫要乱叫,我跟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地狱魔王点了点头。 玫瑰夫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 地狱魔王突然举杯,那眼神说:“我敬你。” 玫瑰夫人吃了一惊,失声说:“你敬我,为什么?” 黑玫瑰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地狱魔王说:“多谢你对她们母子的照顾。” 玫瑰夫人沉默了很久,笑了:“不错,自从妹妹来到这里,就一直是我在照顾她们母子,这杯我受了。” 黑玫瑰低下头,开始吃饭。她看来又有些心不在焉,刚夹起个肉丸,就掉在桌上。 玫瑰夫人看了她一眼,说:“妹妹这是怎么了?” 黑玫瑰默默地将掉在桌上的肉丸夹起。 玫瑰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柔声说:“既然掉了,还怎么能吃?” 她自己夹起个肉丸,放进黑玫瑰的碗里。 晚饭的菜比午饭更好。 然后,天就黑了。 地狱魔王睡在小少爷的床上,黑玫瑰睡在她自己的房里。 玫瑰夫人亲自为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被单,铺好床,才离开回她的玫瑰庄园。 地狱魔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不仅是他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跟黑玫瑰住在一座楼中,他还有很多话要对黑玫瑰说。 这自然是因为黑玫瑰还有瞒着他的事情。 地狱魔王突然起身,去拍黑玫瑰的门。 门里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地狱魔王从没打开过别人的房门,闯入别人的屋子。 ——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屋子里果然没有人,黑玫瑰到哪里去了? “难道······”地狱魔王心中一震,立即冲了出去。 他跳上船,急匆匆的将船划了出去。 玫林中缓缓站起一个人,望着地狱魔王离开的方向,长长叹息一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这个人身边响起:“他走了?” 这个人没有感到一丝惊讶,缓缓地说:“是。” 竟然是黑玫瑰的声音。 苍老的声音说:“他去小楼了。” 黑玫瑰说:“是。” 苍老的声音说:“果果在那里已将饵下好,他要上钩了。” 黑玫瑰突然说:“求求你放了他吧,毕竟他是你······” 苍老的声音厉声打断黑玫瑰说:“住嘴,十八年了,我整整等了十八年,怎么能说放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