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先生也晓得，自己有些天真了。

自己被贺友兰养着，根本没经历过刀光剑影。

薛堂不一样。

从查驸马被杀案开始，他接触的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各种尔虞我诈和你死我活，都见识到位了。

为了利益，人能疯狂到什么程度，薛守拙认识深刻。

“井东来最初进行走私的时候，会把正经商队的人都杀掉，尸体扔去喂狼。审问的时候，井东来一个手下招供，有一个商人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做生意，他们有两个孩子。井东来的人把父母都杀死以后，把孩子直接扔在荒郊野外。不需要杀他们，第二天两个孩子就被狼吃干净了。”

薛守拙平静地叙述着。

尹先生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珠。

他有些赧然。

长期以来，他的内心只有宏伟蓝图，对于个体问题思考的并不多。

“我爹是从县令干上来的，所以我发现一挥手就把一个县治理好，是不可能的事情。管理一个县要思考很多因素，个体和细节微不足道，但是加起来就要人命。

尹先生，你说如果虞朝去进行殖民，也许会用更仁慈和平的殖民方式，我并不认同。不要考验人性，人性太复杂了。

如果承认殖民就是为了利益，那么你要先思考好利益分配的问题。殖民统治并没有让西班牙辉煌太久，只有英国从殖民中获得了更大的利益。

西班牙把殖民地得来的财富挥霍掉了，但是英国发展了工业。

尹先生，殖民之后，你得让虞朝发展资本主义，让虞朝发展工业。那么这说明你要和整个地主阶级去进行对抗。你觉得我爹有实力去做这种事情吗？

我不停地一次又一次用开挂的方式救了我爹，时间长了，皇上会不会觉得我们父女是妖异？现在他用得着我爹，不会拿这件事做章。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我爹了，会怎么样？”

薛守拙起身准备离开了。

尹先生的看惯生死，也不过是一种现代人的傲慢。

死了之后没准就回现代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薛守拙想保护父亲，想保护家人。

即便是痛恨姚家的姚含薇，回到龙津，去看了姚家人，如今她只剩一个弟弟了，她恨姚祖荫入骨，却还是希望弟弟能够好好活下去。

“蝼蚁也有蝼蚁的生活，日子总需要过下去。为什么一定要不把人当人呢？为什么一定要不把自己当人呢？”

姚含薇问过薛守拙这个问题。

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薛守拙无意评价尹先生的殖民理论是否正确。

她只想保护自己那有些呆的爹，让他从朝堂全身而退。

薛守拙回家了，和尹先生的谈话让她筋疲力尽。

这位穿越老乡心里面各种宏图大志。

薛守拙很佩服他，不过并不想和他有很多交集。

尹先生觉得边地应该进一步开放茶马贸易，薛堂就要去查走私又辛苦又有生命危险。

宏图设计者和干活的人之间未必能共情。

如果尹先生是一部小说的主角，那么薛堂就是主角实现理想道路上被牺牲掉的配角。

“统统，如果牺牲很多，是为了让虞朝去殖民别的国家，是不是有些讽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