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没有那个朝圣者会在到达圣地后,再思归家之途。
又或者说,是从一个失望之地,到了另一个尘世之地。原以为呻吟在采邑庄园,终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偷听到老爷们关于教士们的言语,欠了债的,在圣地,杀一个异教徒,就能赎罪,升入天堂。
于是这个人看了看一旁泥棚茅顶的破屋,对比对比高耸险峻仍笼罩在南欧阴云下的古堡。是啊,在遍布奶与蜜的人间天堂之间,没有任何可比。
然后他前去朝圣。
“大人……”几声言语把阿多菲娜带回到现世,她竖瞳中闪过一丝晕红色,似是有点羞赧,然后在回首之际消失无踪,空余冷寂。
迎着易形者的注视,或者说是海德拉纯血派领袖的注视下,这个红缎黑蓬的海德拉恭声道:“贝泽莱斯大人派来了使节,请宽宥我等之无能,无法审视,请您移步。”
阿多菲娜旋即挪开了视线,虽然她比这个海德拉矮了整整两个头,不过她从来没有仰着头说话的习惯。在绝大多数突变体的五感中,不管是任何方面,它们本身才是需要跪下说话的一方。
莽莽荒原天际线泛起的迷离虹光像是糅合进了落日红天幕中,反倒是把整个土地涂抹地荒诞漆黑。在一个标准海德拉看来,这不会比白昼有细微区别,然而恶魔就会藏在细节里,也最擅长于利用细节。所以阿多菲娜静静在某棵枯树下站了一会儿,一脚跺在树底。
“嘶~”一股蛇信吐出的瘆人声音,肉眼可见的冰寒浮在枯树上,连带着攀到阿多菲娜手背,而红发的九首轻轻地弯下腰,单手刨开几分浮土,揪住枯树裸露出来的根系,一提一扭。“砰”地炸开一团黑雾。
“下次,卢克,我就不这么客气了。”她随手蹭掉仿佛是浸了油似的黑土。裁决日多以触地核爆,在海德拉都感到不适的地方多半是被串联了脏弹的洲际导弹轰炸过,这种油腻腻的土壤混杂着溶解不掉的页岩油,一颗火星就能把这里变成永不熄灭的炼狱。
被阿多菲娜揪出来的黑雾具现出来,仍旧是躬身着的蒙面人,声带跟生了锈的链条差不多。“感谢您的仁
慈,莫尔芬大人。”
在声势煊赫,不,凶名赫赫更为妥当的九首第二首面前,蒙面人迅速解除了所有防御举措,海德拉斗篷卷起,真容也毫不掩饰袒出,自然,卢克也比阿多菲娜更高,然后,卢克蹲了下来。
“我来此,是为了转达贝泽莱斯大人的建议,以您高贵身份……”话才出口,阿多菲娜不耐烦打断,不易察觉地蹙眉道:“在太阳消失前,说完。”
余晖究竟何时尽没恐怕没人有精准答案,但有了限定也就很好处理。卢克立即把一大堆出发前交代过的虚词省略,简短道:“您将我们大部分已存力量带到了交叉地带,这儿有克劳迪娅部队、暴风突击队、海因里希佣兵、统治家族们的私兵。所有人都希望看到您沉没在芝卡废墟的陷阱里,贝泽莱斯大人恳请您前去西部,在哪儿,我们可以共同商议。”
“商议?商议什么?”阿多菲娜身旁的枯树消失了,这是卢克的遗蜕变幻,一条咖啡色的巨蟒乖乖地伏着。
“君上。”卢克说道。
“我们的卡斯登陛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消失地更长久,我们必须找到君上,才能终结这场无意义的内战。”
阿多菲娜伸出两根手指,白皙,修长,完全看不出五指捏起后攥成了拳头,力可撕机甲,破蛟兽。声线宁美,更让人猜想不到,海德拉九首会议里会存在一个趋近小女孩的少女。
“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这场内战,有意义,意义比你家主子参与过前一次战争还大的多,第二,我们是该找到君上,但不是必须。”
阿多菲娜目睹着余晖散尽,圆月高企,淡淡道:“贝泽莱斯并没有参加过第一次内战,所以他比我更懂得妥协,但不懂得何时应该妥协,来,替我带一个问题回去。”
“定当完整带回。”
阿多菲娜审视自己的双手,歪头道:“我,看起来,很小么?”
卢克喉头咽了咽。西部沙漠因为特殊环境不常与本部联系,也只得最慢反应本部种种是非,虽非首次见到阿多菲娜·莫尔芬,但总好比去参见其余九首来的好
。他干巴巴地道了声是,阿多菲娜一挥手,这才慌不迭逃开,速度之快,连那条蟒蛇都扔了下来。
于是阿多菲娜俯视着蜷成一团的可怜蟒蛇,自言自语道:“我真的看起来很小?”
“要知道,保住想要的,才是最奢望的呢。”
交叉地带另一面。
只要越出钢铁巨墙,两件东西必不可少,一,武器。二,盖革计数器。在交叉地带,带着前一样就行了。
“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小而白,洁又美,总是很高兴遇见我……”一般而言,奥古斯塔维娜是不大唱歌的,尤其是这种战前童谣,说起来也不能纯粹地算童谣,但是……去他的,她愿意唱什么就是什么。
生化服自动释放了抗辐因子,好定期清除渗过过滤器的污染。夜幕落下后天际线荡漾起的极光着实令人着迷,不过这儿可不是格陵兰,是旧大陆的五大湖区,所以倒是有可能是另一种极光。
辐射扭曲光。
“早知道应该和你互换一次任务,我亲爱的哥哥,您可真是最悠闲了。”笼罩在防化服里的奥古斯塔维娜仍是一抹难得的亮色,特别是战前纯血人标准的金发蓝瞳在黑土上简直跟绿植一样珍贵。
不知是妹妹的讥讽还是过滤罐的问题,总之李锡尼咳嗽了几声,他不清楚父亲有没有透露过“回形针”计划始末给妹妹,应该不会,毕竟怎么说这都非常不尊敬奥古斯塔维娜与克劳迪娅。
“这次我就不女士优先了。”李锡尼选择忽略了这句话,阶梯“嘎吱”作响,在如此高剂量辐射里,连钢铁都锈地快。
“slendid(灿烂、绚丽)”奥古斯塔维娜赞道。狭窄的目视框限制不住她的视野,塔下的黑墙圈禁了一方土地,几抹银白像是粼粼反光。
“要是挖掘出来,我想我可以回去找个发育良好的海德拉嫁出去算了。”
李锡尼素来不太反驳妹妹,一旦她笑起来,那便再也打不住。
可惜,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