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客栈的楚然见到菜品还未备齐便去了一趟后院马厩,瞧见大黑马十分满意店中特备的青贮食料后也放下心来,回到前堂之时却瞧见一道漆黑身影匆匆闯入客栈内里。
来人个头不高身形纤瘦,头戴一顶黑纱斗笠遮住面容,全身笼罩在一袭黑衫之中,腰斜一柄乌鞘长剑,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瞧见此人向着大堂前台直直走来,楚然挑了挑眉后向一旁挪了挪给这位雪夜不速客让出位置。
“两间上房,备些餐饭。”此人望着柜台内里的二掌柜冷冷开口,听声音明显是位年纪不大的少女。
二掌柜接过谱牒与银钱陪着笑脸与黑衣女子讲解着诸多注意事项,而那少女也掀开纱笠一角露出真容供店家核实。
闲着无聊守在柜台旁候菜的楚然也同样瞥见了少女容貌,对于那张精致美艳却又冷若寒霜的脸蛋倒是没怎么在意,却不由将目光落在了女子垂落耳旁的那一缕红发之上。
这还是楚然在这一世里头一次见到有人染发呢。
似是觉察到楚然的视线,那女子转头望来,一双冷冽坚冰般的黑色眸子直直对上少年目光,一只手却已经按在了腰间乌鞘长剑之上。
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觉察出敌意与警觉,楚然笑着点了点头之后礼貌移开视线,继续伸出手指拨弄着柜台一侧那只招财猫的晃动手臂,来帮着乐天酒楼多多招揽财运。
盯了那雪袍少年一会之后的夏之终于确认并无危险,放下纱帘之前目光在那逗“猫”少年的右手之上停留一顺,而后才伸手接过二掌柜递还回来的与房间钥匙,毫不停留地转身迈步行上楼梯。
待到那敏感姑娘上楼之后,楚然这才不再避嫌转过身子,笑望着抬袖擦拭额头冷汗的二掌柜道:“看来小子待在这里许是给二掌柜添麻烦了。”
生怕这二位主起冲突的二掌柜李有财连忙挤出个笑脸与少年说道:“楚公子哪里的话,只要您乐意,这乐天酒楼之中没有您不能待的地方。”
虽说方才那位来头颇大的红发姑娘他惹不起,可眼前这位主可是庆王殿下亲自派人送到客栈来的,还叮嘱他好好照顾楚然一行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他,就连大掌柜都担不起庆王殿下的怒火。
“也是小子唐突了,头一次见到红发就不由得多瞧两眼,冒犯了那位姑娘是我不对。”楚然也没在意那少女释放出的敌意,毕竟人家带着纱幕斗笠为的便是遮掩容貌,不愿被别人看也很正常。
“莫非楚公子是第一次见到武朝之人?”二掌柜有些好奇地望向少年,见到对方点头之后便压低音量小声说道:“自武朝与煌国之中出生的人,若是身具修行资质亦或武道天赋,头发之上或多或少都会染上些红色。我曾听对过‘言古堂’里的说先生提过一嘴说是发色越红之人的天赋资质越高,不过真假就不敢保准了。”
“武朝与煌国么”楚然眯起眼睛回想着先前瞧见的那一缕赤发,原来是天生如此。
在紫皇洲北,一提起武朝则必定会连带着谈及煌国,三百年前盛极一时却短命无比的武煌王朝分崩离析化作东西两国,即为后来的武朝与煌国。二者虽然同出一源,三百年间却是战火不断,彼此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两国之间的那道锋线之上常年重兵陈列,隔三差五便会发生摩擦冲突,进而演变成一场场激烈战争。
若非年前突如其来的两场大雪硬生生按住了交战双方,恐怕又有不知道多少士兵会在战火之中迎接新年。
乐天酒楼二掌柜平日里也不少接待往来四方的客人,自然是见识过从武朝与煌国赶来天霖王都的异地客人,再加上对面那座言古堂内常有说先生开讲列国专场,所以对于这些事情还算比较了解。
楚然在旁兴致盎然地听了会后终于等到菜肴配齐,于是自己提了食盒向着那座独栋小院迈步走去。
心中暗自庆幸这位来自庆王府上的贵客脾气温和,二掌柜一边核算着白日里的营收,一边取出一枚毗邻先前那位夏之姑娘房间的号牌钥匙搁在手边。
那位气质冰冷生人勿近的武朝少女曾有吩咐,说是待会还会有人赶来此处,到时候直接将另一间客房的钥匙交予对方便是。
而当二掌柜已经算完账本伸张懒腰之际,又听到大堂门口值夜伙计正在向内迎人。
二掌柜目光投落过去之后不禁挑了挑眉头,旋即取了钥匙走出柜台。
但见一尊铁塔般高大壮硕的魁梧汉子在小二引路下走进乐天酒楼,见到了二掌柜后也不说话,就只是伸出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掌。二掌柜见状不由有些犯嘀咕,开口赔笑询问对方是否与那位夏之姑娘乃是同伴。
汉子高逾两米满脸横肉,一头杂乱卷发呈现黑红交织的斑驳色彩。听过眼前“矮小”男人的话语后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神色,刚想伸手夺走二掌柜手中的房门钥匙,却又听其身后响起另一道声音。
“不错,我俩便是夏之姐姐的伙伴。”
二掌柜这才发觉在那魁梧汉子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位身形矮小的红发少年。
但见那红发少年从汉子身后闪出来到二掌柜面前,给对方验明了身份之后这才收下那枚房间钥匙,随后带着魁梧汉子向着楼上行去。
“快些送来饭食。”经过二掌柜的时候那铁塔大汉忽然瓮声开口,炸雷般的音量吓了那位跟来的店伙计一跳。
“好的。”二掌柜脸上笑容不变,目送着一高一矮两位武朝来客登上酒楼二层。
“二掌柜,这三位武朝来的客人当真不一般哩,包括先前那位黑衣姑娘在内,我在门口的时候瞧见他们从雪中走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落积半点雪花。”值夜伙计捂着胸口与自家二掌柜小声说道。
“干咱们这行时间久了,什么样的人物遇不到。只不过到了我天霖京城,是龙得盘是虎得卧,都得按巡天司衙门规矩办事。”见怪不怪的二掌柜笑着说道,吩咐伙计去后厨催一催菜品,顺道再给自己带些宵夜过来。
也不畏惧寒冷,这位身着铜钱印花褐色罩衫的二掌柜挑了张靠近门口的桌子,眯起眼睛赏起来窗外雪景。
簌簌落雪在乐天酒楼外头通明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似无数白羽自漆黑天穹坠落而下纷撒人间,倒也别有一番意境在其中里。
那手脚麻利的店伙计先是将武朝三人点下的饭食快步送上楼去,而后又端了碟酱牛肉与花生米的小菜拼盘与一壶热酒送到二掌柜面前。
“老于他们走了么?”瞧着盘中薄厚不一卖相寒颤的酱牛肉片,二掌柜指了指桌案对面靠里的椅子示意伙计坐下陪他小酌一口。
“嘿嘿,被您瞧出来了。”店伙计嘿嘿一笑,双手接过酒杯抿了口温热酒液,只觉全身上下更加热乎起来。
没了掌勺大师傅,二掌柜要求的下酒小菜自然都是伙计准备的。不过二掌柜也不嫌弃,夹起一片牛肉块便丢进了口中细细品味。
那些大人物们有大人物的追求与抱负,像他这种闲散性子,求的不过只是小富即安。
前些日子里,坐在店伙计位置上的那位年轻道人就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风雪夜里一杯酒,不羡神仙乐无忧。
正是这个道理。
男人又替自己斟满一杯温酒,就着门外雪景浅酌慢饮。
酒楼之外,大雪渐密,夜幕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