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张延龄在房喝茶看。自然是看不了多少,主要是能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想想事情。
晚饭时阿秀又提了帐上银子的事情。前天宝坻庄园的租子收了四千石粮食运回京城了,因为最近家中银子花的厉害,所以进京之后便将四千石粮食送往官仓卖了。此刻秋收季节,粮价是最低的时候,但是也只能出手换银子了。总共不过卖了三千多两银子。银子刚到帐上,马全今日上午回来便全部拿走了。因为有大批的木石和木炭需要采购,加上八月的工钱也要结了。
这三千多两银子窝还没焐热,便全部没了。
现在帐上只剩下不到两千两银子。就算陆续有租子收上来,有些进项,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往无底洞里填。
张延龄知道,阿秀一般不会这么直接的跟自己说这些事情,除非是她觉得很有必要了,才会来拿这些事情跟自己说。之前大笔大笔的银子出去,阿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因为她知道张延龄这么做必是有他的道理的。
但是眼下的现状确实已经影响到了整个侯爷府的日常生活,作为家中里里外外的管事之人,阿秀便不得不和张延龄说说这些事了。
张延龄一时也没有办法,便来到房里想这件事。事情他是不想停下来的。因为好不容易聚拢了这么一帮人干得热火朝天,进展也快。一旦停工,后面的事便不好办了。难道遣散众人?回头又得重头再来?那是不可能的。
想来想去,只能再去舔着脸找人借银子。哥哥那里肯定是压榨不出什么了,张皇后那里恐怕也没有多余的积蓄了。能借的便是徐延德、张仑、朱麟三位小公爷那里了。自己若是开口,应该可以开口借到一些。虽然说一旦开这个口,自己会丢了面子。但是目前的情形下,似乎也只能如此。难不成真的去借高利贷去?
但是向几位小公爷开口,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本来勋贵之间对于利益看得便很重,钱财上的来往也对相互之间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产生不利的影响。特别是徐延德那里,本来就因为讹传的借高利贷的事情,搞得自己在徐家人那里已经形象大损。若是再开口借银子,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看待。
张延龄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果拿云南白药作为引子,以几家合伙入股经营的方式向他们募集一大笔入股银子,作为经营药坊的成本,或许是个体面且肯定能成功的办法。
但是,白白的将云南白药这肯定能挣钱的生意拿去跟他们分享,着实心中有些不甘。即便是想要进一步的搞好关系,拉拢他们,给他们参与这件事。那也应该是自己药坊生意红火赚钱之后,他们主动请求,自己再以恩惠的方式允许他们参股分红。
自己主动去拉拢他们的股金和将来允许他们参股是两回事。将来在利益分配上,在话事权上,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张延龄想这件事想的头大,脑子里闹哄哄的,于是走出房在院子里踱步冷静一下脑子。
深秋的晚上,天气已经很凉了。张延龄穿着稍厚的秋袍都感觉到了凉意。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大树上的树叶簌簌飘落下来,在黑暗中打着转落在地上。给张延龄的感觉很是有些秋风秋叶愁煞人的感觉。张延龄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盏红色的灯笼在房小院门口处摇晃着,有人提着灯笼来到院门口站住了。然后院门被推开,灯笼没进来,一个娇小的人影在灯笼的光影照耀下缓步进门,朝着廊下走来。
张延龄转头看去,徐晚意挺拔苗条的身姿徐徐浮现在廊下昏黄的灯光之下。
张延龄有些讶异,大晚上的徐晚意来这里作甚?
徐晚意穿着长裙,披着素色披肩,面庞端庄秀丽,面带微笑上前行礼道:“晚意见过侯爷,侯爷有礼。”
张延龄忙拱手道:“郡主有礼。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徐晚意缓步走到廊下,笑道:“没事便不能来么?这是侯爷的房,我知道的。可是我来了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没事我便在宅中瞎逛呢。侯爷若觉我打搅,晚意告辞便是。”
张延龄忙摆手笑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当然可以来。”
徐晚意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请我进房坐坐么?”
张延龄忙道:“郡主请进。”
徐晚意点点头,举步进了房。张延龄跟着进去,取了另一只烛台点,两支烛台点起之后,房中顿时亮堂了起来。
徐晚意站在桌旁,伸出纤长手指翻着桌上一本半开的本笑道:“侯爷在看?哦?这是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原来侯爷喜欢看这种籍。”
张延龄笑道:“闲暇无事瞎看看罢了。并无什么目的性。只是这本包罗甚广,读之有益,所以无事便看看。”
徐晚意微笑道:“确实。梦溪笔谈倒是一本奇。还真是巧的很。昨日我见白雁,便是想起了梦溪笔谈里的字来。梦溪笔谈中有云:北方有白雁,似雁而小,色白,秋深则来。白雁至则霜降,河北之人谓之‘霜信’。”
张延龄愕然道:“你读过这本?还能记得内容?”
徐晚意微微一笑,放下道:“这有什么惊奇的,晚意不才,倒也读过几本,记得些内容。梦溪笔谈这本还是说了许多道理的。比如‘器用’一章中所言:古物至巧,正由民醇故也。民醇,工不苟。后世风俗虽侈,而工之致力不及古人,故物多不精。这话我便觉得很有道理。现在的人别说造器物了,为人行事上也缺了古之风范了。倒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张延龄愕然无言,这位郡主还真是读了不少,且不光是读而已,而是博闻强记读进去了。那本《梦溪笔谈》张延龄也读了不少天了,虽然只是作为消遣,但是说实话,并未用心。只是将它当着工具来读。但徐晚意居然能记得其中的内容,且能思考中的言语,比之自己读可用心太多了。
这郡主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