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等玄贞子推门而入,木道人愧悔惊惧交织,唤来一身便拜伏于地,同时明白师父定已确认自己破戒之事,先前的调查只为打草惊蛇,让自己设法转移沈三娘母子,从而不打自招。
玄贞子面色铁青:“你……你做的好事!”
木道人愈发惶恐,他此刻对素来器重自己的师父并无怨怼之心,纵使心中有恨,也是恨自己欲令智昏犯下大错,辜负了师父的器重和厚望。
见师父如此神色,只是连连叩头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请师父依门规严惩不贷!”
玄贞子见他如此,沉默半晌后无限悲凉地长叹道:“罢了,此事为师便当作从不知晓,但武当掌门之位,绝不能传给一个持身不正之人。来日你自己找一个借口,将掌门弟子之位让给伱四师弟!”
木道人先是一喜,但听到十拿九稳的掌门之位终是不保,脸上不免现出懊恼之色,但看到师父的冷厉目光,知道这已是对自己最大的宽容,只得垂首道:“弟子遵命,明日弟子会上禀几位长老,便说自己任酒使性、秉性轻浮,自觉难以承当掌门重任,自愿让位给素来方正稳重的四师弟。”
玄贞子面色稍缓,叹道:“你且起身说话。”
等木道人起身,他又转向马空群施了一礼,歉然道:“劣徒不知轻重,竟欲将马堂主拖下水帮他掩饰恶性,此皆贫道教导无方之过。”
马空群面上现出微笑,笑容中隐隐透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拱手道:“道长言重,木道兄不过一时糊涂。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他最后一句“孰能无过”稍稍加重些语气,玄贞子听到耳中,脸上便微微现出些惊疑之色。
但他看马空群神色如常,一时也难以确定他是另有所指还是随口有感而发。
暂且按下心中疑虑,玄贞子转回头又看向木道人,沉声道:“你的武功智慧都远在老四之上,有为师在一日倒还罢了,但为师百年之后,老四他定然压不住你。未免日后武当祸起萧墙,为师要你亲手写下一篇供状!”
木道人怔在当场,他素来与四师弟梅道人不睦,想到要将把柄送到此人手中,一辈子收他挟制,心中实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玄贞子见他脸色难看,也放缓了语气道:“老四的武功才具皆不足以领袖武当门户,为师这般安排也是权宜之计。你门下弟子石鹤天资卓绝,今后你可用心教导他成才。为师会令老四承诺,将来把掌门之位连同你的供状一起传给石鹤。今日恰好有马堂主在场,可以由他来见证为师此言。”
听了师父这般安排,木道人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心中快速权衡一番,感觉如今也只有遵从师命一路可走,于是颔首道:“弟子一切听从师父吩咐。”
马空群在一旁看得摇头叹息,如今的木道人终究不是将来那个黑化之后的枭雄人物,所以才被他这位恩师忽硬忽软的手段任意揉圆搓扁。
无论是出于朋友之义还是实际利益,马空群都不能眼看着他就要走上自己所知的那条道路。
他笑道,“木道兄在写那什么供状之前,不妨先听我讲一个故事,这故事中有一位前辈的经历与你颇有相似之处,但人家的做法可比你聪明多啦!”
木道人不明所以,玄贞子却沉下脸来,冷然道:“马堂主,这是我武当门内之事!”
马空群也冷笑道:“方才道长口口声声要我做个见证时,怎不说这是你武当门内之事?”
玄贞子面上现出一抹晶莹如玉的光芒,这是武当绝学“灵玉心法”运行时的征象。
马空群含笑不语,只是将右手按在腰腹处,食指轻轻叩击“蝉翼刀”的白玉刀柄。
木道人当即便醒悟其中大有问题,自己最敬重的师父方才的一言一行,竟似是环环相扣的算计,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彀中。
他同样一言不发,却移步与马空群站到一起,并肩与师父对峙。
玄贞子面色黯淡下去,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你知道多少?”
马空群悠然道:“也不算多,只是偶然间听说了一位前辈少年时崇慕武道,向往江湖,于是离开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少女,拜入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
“等到后来武功大成,又成为万人敬仰的一派掌门,他却又忆起那位青梅竹马的种种好处,于是悄悄回乡探视,却发现她仍是云英未嫁只待心上人归来。
“这位前辈或是旧情未了,或是新生愧悔,终是与那女子结为有实无名的夫妻,还先后生下两个儿子。
“这位前辈谋虑深远,先将长子收归门下为徒,又令长子将小了十来岁的次子收为弟子,想得却是将掌门之位依次传于两个儿子,将偌大一个门派化为他一家私有。
“只可惜他这谋算却有一个漏洞,便是他以收下了一个太过优秀的弟子,这个弟子的优秀甚至令他作为掌门亦难以随意废除他掌门弟子之位的程度,所以……”
“所以,这位前辈就只能设法让他的弟子犯错,而且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木道人接着马空群的话往下说,脸上的深情似哭似笑。
“难怪师父屈尊与弟子舅父结为好友,然后便经常遣弟子往舅父家中送信。想必是已察觉弟子对表妹三娘动心,故意给我们接触的机会罢?
“师父是否已准备好同样的手段对付弟子那石鹤徒儿?只有这样,那实为师父次子的石雁师侄,才能在四师弟之后顺利继承武当掌门之位!”
望着脸色难看至极的玄贞子,马空群不由暗叹这老道士的思路当真清奇,不但将儿子变成徒弟,更将另一个儿子变成徒孙。
当然木道人这做弟子的也不遑多让。
若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会让有实无名的妻子沈三娘嫁给记名弟子“玉树剑客”叶凌风,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以掩人耳目,不料两人竟弄假成真,生生给他戴了一顶有颜色的帽子。
古今剧情之狗血,委实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