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十七娘回头瞧见十六娘站在祠堂门口,手中不知拿个什么东西,谢过看守小丫鬟,入到祠堂内。她进来后,也不说话,一径跪到十七娘身侧,从手中的小布包裹中翻出个香酥饼,递到十七娘跟前。
“来,给你,我想着你没晚膳吃,特意来看你。”
炸得金黄酥脆的饼子,摊在十六娘手中,祠堂光线昏暗,更显诱人。
十七娘偏头不吃,笔挺挺跪着。比先前十六娘没来之际还要虔诚。
“十七,是十六姐错了,那会儿没跟阿爹说明白。你吃饼子,垫垫肚子,咱们说说话。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
见十七不搭理自己,十六娘侧身过来面朝十七,爽快认错,半点没有之前的沉默不语。
十七尚存几分不悦,不说话。
十六:“我知道你埋怨我不理解你的一番心意,可是十七,我……我……”她似难以启齿,也似不习惯剖白自己,“我想的和你不一样,你愿意找个寻常公子过一辈子,十七,我不愿意。凭什么他们有的人生来尊贵,有的人生来富裕,我王十六娘生来,却什么也没,还要摊上这样的阿爹。十七……”
说着,十六顿住,捧着饼子的手有些颤抖,她定定心神,看看外间并无人在意,这才继续,“十七,我不想继续这样的日子。我想要富贵,我想要权势,想要一切美好的物件唾手可得。我承认我并不如你和十八、十九几个想得开,看淡一切。可我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我只是……
十七,穷是一种病,病得久了,人很容易变得不像自己。
我只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十七,这次的事,我知道是你好意,你全心全意为我好,可那又如何呢?我好不容易舔着脸跟大伯母入宫一趟,认识几位夫人。三公子好与不好,有没有前途,都不是要紧的。
十七,我怕,我怕错过这个就再没有机会。
别家小娘子,一十二三岁父母便开始筹划,到得十五六,嫁妆都准备了泰半。十七,你看我们两个,再想想之前出嫁的几个姐姐,她们有什么。往年,我们四房还能仗着大伯父的官威寻觅一番,这多年过去了,我们四房宛如不是宣德坊王府这事,整个京都,就没有不知晓的人家。
我十五了,你也十四了。年岁不小,一个上门探话的也没有。
再如此等下去,我怕是要嫁到地方去,或留得不能留了,由夫人挑一个。
十七,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不想……”
说话间,十六娘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偏生她傲气,不想人瞧见她的脆弱,偏过头,倔强地昂起下颌。
“你若是不愿意原谅我,那也无可厚非,横竖我定了亲,再到出嫁,也没有多少日子。你……”
突然,她感觉手中的饼子被人拿走,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十七。
不知何时,十七娘亦然泪眼迷蒙,晶莹的泪花挂在眼睫,透亮似晨露。她的一双眼,紧紧盯着十六,满是伤怀。又见她缓缓将饼子送入口中,酥脆的面皮在口中炸开,留得一二残渣于唇角。
十六再也忍不住,抬手上前替十七擦去残渣,“好你个小十七,糊涂得很。待我出嫁了,就该轮到你了。你若还这般模样,指不定让人嫌弃成什么样。”
说着说着,十六双手颤抖,泪眼滂沱。
十七口含饼子,含糊不清,“十六姐。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再等等,或许就不一样了呢!
“等,你脑子里全是好事!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我们王家四房的姑娘,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我和三公子的事,指不定还是他嫌弃我呢。”
“十六姐,你……”
不待十七说罢,十六娘变戏法似的又从小布包裹中翻出个水壶,递到十七跟前。
“来,喝点水,干吃饼子,我怕呛着你。喝点水,润润喉。别说你十六姐对你不好,我可是疼你呢。我抄了,晚膳也没用一口就过来看你。你说两句好听的来,说我的好话知道么。”
话虽如此,然十六娘强忍住这头的泪水,又从那头滑落。小脸鼓起,唯余半张笑颜。
十七听得酸涩无比,口中的温水顿觉冰冷。
不好扫兴,十七想起自己知道的消息,“听闻三公子冯骥相貌不凡,不少女子追捧。”
“那是自然,不过往后啊,她们都得收敛来,三公子同我定了亲事,便不能再招惹别的小娘子。”
十七:“十哥哥前儿不是还说,三公子前程远大么,妹妹在这里提前恭贺十六姐,将来定然是一方大员的夫人。”
夸赞三公子,恭贺十六娘。
你说我笑,来来回回。
众人只见娘子笑颜如花,哪管她背地里长出伤疤。
……
六月的这个日子,委实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