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到梅言隐在袖中的左手,似有白色隐现。江黛青伸手去扯他衣袖。虽然梅言立刻抽了手,她还是看清了他缠手的纱布:“意远,你受伤了?”嵇元也是一愣,不觉瞩目。
梅言有些局促,道:“小伤......”他右手还在陈娇鸾腕上听脉,江黛青暂且隐忍不言。梅言起身,向嵇元禀道:“卢夫人康健。在下想请卢总镇平安。”
言下之意,问题可能在卢崭身上。他顿时成了众人焦点。
“来!劳烦梅先生!”卢崭毫不介意。江黛青怒气稍减。
梅言就恭敬跪坐于地,给卢崭把脉。谁想把完脉,还更进一步:“请卢总镇移步。”
“怎么?”卢崭不解。
“触诊。”梅言说得直白。他生的好看,卢崭有些局促:“有......有这个必要吗?”
“是。”
江黛青不假辞色,给梅言撑腰:“还不快滚去检查!”
卢崭只得讪讪然跟着梅言出了宴帐,自去受检。
江黛青转而问陈娇鸾:“他若是有问题,能治也就罢了,若不能,你作何打算?”
“但得不受公婆责难,能和夫君从一而终,妾于愿足矣。”
“你想好了?他若是不孕,你这一生可就没有孩子了。将来若是他走在你前面,以你公婆待你的态度,晚景可想而知......”江黛青问:“甘心吗?”
“妾也说不好,想要孩子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公婆。”陈娇鸾娇怯怯地道:“但是,妾想同夫君白头到老。”
江黛青盯着陈娇鸾微红的嫩脸,看了许久。却不知她看了多久,嵇元也就看了多久的她。
梅言与卢崭归来。他还好,拱手禀告嵇元:“是卢总镇的缘故。”卢崭却失魂落魄,看一眼陈娇鸾,半晌,红了眼眶,粗声粗气地对手下说:“取纸笔来。”
陈娇鸾一愣。嵇元心知肚明。江黛青唤来梅言询问,得他附耳而言:“无睾。”当下也只默然看卢崭作为。梅言自行回位就座。
卢崭的手下将纸笔取来,却被江黛青唤了过去:“拿来与本王妃。”洋洋洒洒,写了数纸。陈娇鸾看得又惊又奇。叫她亲自拿给卢崭,江黛青问道:“做得到吗?”
卢崭看得一头雾水:“这......这是什么?”
“行为守则。”江黛青道:“医嘱。”
卢崭莫名其妙:“不......难道不是‘放妻’吗?”
江黛青冷笑:“你想分就分啊?在一起的时候,没征求娇鸾的同意,如今要分开,也不征求她同意?你当女人是什么?”语气已经十分不善了。
卢崭看一眼娇鸾,红着眼眶梗着脖子:“我既不能生育,又恐寿不能长,只怕没办法照顾你一世......你正当妙龄,不如......”说道这里,却哽咽着无法继续。
嵇元、梅言感同身受。深爱之人,何能轻言放手。
“妾得夫君怜爱,相伴七载无有龃龉。此份恩情,今生无以为报,愿结来生姻缘,相伴花前。”陈娇鸾盈盈下拜,卢崭终于泪下无言。
江黛青觉得有些不对。南山寺中也好,方才也罢,都见得陈娇鸾用情至深,不像是会同意和离的。起身缓步走到陈娇鸾身后,听她继续说:“既是夫君要放妾,妾也就不便久留军中。烦夫君......”陈娇鸾也是潸然:“最后,再送妾一程......”
卢崭勉强拭泪而起。陈娇鸾上前两步,靠在他怀里:“夫君,保重......”趁卢崭正揽住她神伤,抽出他腰间宝刀就要自戕。
幸而江黛青早有准备,一把抓住陈娇鸾手腕:“不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闹到生离死别!”她语出淡然:“继续相爱不好吗?人生有多长且走多长......”嵇元、梅言都是默然。
卢崭见陈娇鸾要殉情,惊得无以复加。夺过她手中军刀,痛心疾首:“娇鸾!你若不肯离弃,我求之不得!为何行此下策!”
陈娇鸾垂首滴泪,不能言语。
江黛青见他们二人心意已明,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转而去看梅言,他正敛眉注视卢崭,貌甚同情。
“你的手是怎么伤得?”江黛青问。
梅言起身,恭敬一礼:“回王妃,小事。”
金涛始终旁观,见梅言不说,替他答道:“意远一直在照料伤员。替军士剜除伤处腐肉的时候,伤了自己。”
江黛青吃惊:“有没有好生消毒?”
梅言点头拱手:“是。用过药酒了。”
江黛青抬手去摸他额头,果然微热:“你发烧了......”梅言的视线从她脸上滑过,垂眸道:“无妨。”
江黛青心事满满,轻叹一声,回到嵇元身边。宴席不欢而散。